「天气真好啊。」
锦织念念有词。
熊熊燃烧的太阳，远方飘着积雨云的群青色天空，宛如一幅图画的夏天景致透过蛙镜呈现在他的视野中。
小孩们喧嚷的尖叫声。水花四散。
「偶尔来一趟游泳池也不错嘛……」
他再度喃喃说道。
车站前的市民游泳池中，有道一圈长上百公尺的『漂漂池』。锦织就坐在漂浮其上的游泳圈里，出神地仰望着天空。
他穿着长至膝盖的黑色泳裤，面戴蛙镜。蛙镜是在有什么万一时拿来变装用的。
轻飘飘浮着的游泳圈，突然在一阵轻微的冲击下停止，似乎撞到了什么障碍物。锦织拉下蛙镜，抬起头来。
「锵锵——！」
六道从池畔把脚伸进泳池里，拦下了他的游泳圈。
「怎么样？」
六道像要夸耀身上的黄色两截式泳装般摆了个Pose，从锦织的角度看来正好是仰角。
锦织戴回了蛙镜。
「那，我先掰啦。」
他轻轻举起手，踢了一下池畔再度出航。
「没反应？」
六道追了上来，这次她把一只脚伸进他的游泳圈里，强制拦阻。脸上的表情十足的认真。
「再多点感想，这是六道第一次买两截式的泳装耶！」
「我说啊……」
锦织戴着蛙镜转过头来。
「你知道为什么女生的泳装会做成两截式的？」
「啊咧？」
「曲线！是为了强调曲线才会上下分开的！」
「六道多少也有那种曲线啊。你看！」
「六道……就算你勉强缩起小腹，腰还是没有曲线啦！」
「吵死人了，锦织同学这个笨蛋！对付锦织同学、锦织同学这种人……就该这样！」
「唔哇！你做什么——」
跳进泳池里的六道，拉住锦织不住挣扎的脚，试图让他翻船。
——就在这个时候。
「你们要玩到什么时候？」
将近三十度的气温瞬间冻结。锦织和六道倏地停下动作，望向游泳池畔。
辉夜正蹙着眉站在那儿。跟昨天不同的是，她在学校泳衣上套了一件宽松的大件白色T恤。从下摆露出的细长双腿，比在学校看到时还来得耀眼。
（阁下她……有曲线吗？）
（谁知道。大概……）
锦织和六道互相咬着耳朵。
「走，我找到适合演讲的好地方了。」
辉夜走在游泳池畔。右手拿着的大型海滩提袋里，装了从学校借来（A来）的电池式扩音器和纸板。
锦织和六道对望了一眼，便离开水中，追在辉夜身后。
辉夜走向的是五十公尺长度的泳池。
在游泳的大多是小孩子。其中也参杂着国中生、看起来像大学生的情侣，以及陪伴孩童前来的大人们。所有人都完全无视于分道线，在八个泳道间纵横漫游着。角落处还有几个看起来像小学生的男孩，正用海滩球和浮板打着棒球。
「要在这边吗？」
「嗯。」
「这里好像年龄层偏低啊。」
「新时代的主人公们，也该听听这个议题。」
「是吗。既然阁下都这么说了，那就好吧。」
对锦织而言，大人和同年纪的学生比较少，反倒令他感到释怀。
辉夜拿起扩音器和一捆纸板，往游泳池的边缘走去，并轻轻跳上了跳水台。
啪唰啪唰——呀哈哈——
泳池中孩子们的玩闹声和水声不绝于耳，没有任何人意识到辉夜的存在。
（终于要开始了……辉夜初次的校外演讲……）
锦织猛力咽下了一口口水，不知为何感到格外紧张。旁边的六道也莫名其妙地双手交握，摆出祈祷般的姿态。
辉夜耍帅一般轻轻甩了甩她的头发之后，将扩音器拿到嘴边。
轻吸了一口气，然后……
说出她在紫苑高中一年A班，也曾极力主张的那句标语。
「各位，群众都是猪——！」
高声起伏的音量，在五十公尺泳池的空间内回荡着。
（啊啊！我看不下去了！）
锦织忍受不了这份羞耻，闭上了眼睛。小孩们张口结舌的表情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但是——
啪唰啪唰——呀哈哈——
尖叫和戏水声仍旧从游泳池那儿传了过来。
「？？」
他睁开了眼睛。
在水中玩捉迷藏、正用浮板挥出海滩球的小孩们、模仿水上芭蕾的国中生、互相泼水玩闹的情侣……每个人都继续享受着夏天游泳池的乐趣。
「好像没有人注意到阁下在演讲耶……」
「是啊……」
锦织把视线转向辉夜。她那用指示棒拍打着纸板边热忱演说的模样，和这热闹的游泳池看起来就像是不同世界的画面。
「这么不起眼其实我应该高兴的，可是这股空虚感是怎么回事……」
锦织捂住了胸口。
「我懂！六道也懂的！这种心情！」
「六道！我们也过去另一个世界吧。只要人在附近，辉夜也没什么好嫌的吧。」
「赞成！」
两人双眸闪亮亮地携手朝池畔奔去，并直接跳进泳池当中。
「现今应该让真正拥有知性的人登上王座，将世界引领王光明的一方。也就是说——」
辉夜的演讲仍持续着。从开始到现在差不多也过了二十分钟，从扩音器里传出的声音却丝毫听不出任何疲惫。
「阁下好努力喔。」
「是啊，不愧是咱们的阁下。」
锦织带着爽朗的神情，对着满脸微笑的六道点了点头。但与这钦佩不已的发言相违背，两人都待在离演讲现场稍远的泳池角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不过啊，她明明叫得那么大声，为什么没有任何人发现？」
大概是被当作管理人员用扩音器在倡导注意安全什么的。
「不，等一下，也有人在听了呢！」
六道伸手指去。
在辉夜所站的跳水台前方水中，出现了小小一群观众。
「可是，不都是些小孩吗？」
看起来像小学低年级的孩子们，皆目不转睛地抬头望着辉夜所举起的纸板。
「为什么小孩会想听阁下演讲？他们会感兴趣的字眼，应该也只有猪那个字吧……哈，难不成……」
「「纸剧场！」」
两人的声音相互重叠。小孩们似乎把辉夜的纸板误会成是在表演纸剧场了。
「真没想到纸板会有这样的意外效果……」
「请问……不好意思。」
正当锦织盘着双手喃喃说道时，从池畔传来呼唤他们的声音。一名手上别着工作人员臂章、身穿泳装的女性正站在那里。
「在那边说话的女孩子，是你们的同伴吧？」
锦织差点回答「不，我们完全不认识」，但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样霸占跳水台是违反规定的，可以跟她说不要这样吗？或许由我去警告她比较好，但好像不知该从何说起……」
「不、不好意思……」
「那就拜托你们了。」
女管理员微微一笑便离开了。
「要说不知该从何说起的话，连咱们也是一样啊……」
「就是说嘛。」
两人起身离开泳池，往辉夜所在的跳水台前进。
「阁下……」
「干么？现在讲得正精彩耶。」
被六道从背后戳了戳，辉夜中断了演讲转过头来。
「演讲中止。管理员来抗议了，说是违反规定。」
「学校有校规，外面又有规定……你们是既存价值观下的奴隶吗？」
「再这样下去他们就要叫警卫来了，严重的话搞不好还会动员到警方……」
「要是惧怕警察，还能建构新世界吗，想逃的话你们俩尽管逃吧，我要留在这里。也为了愿意听我演讲的这些支持者！」
「大姐姐，接下来呢～？」
游泳池中的孩子们声声催促着。
「支持者还不都是些小孩吗，而且你仔细看看，泳池里大多数的人根本就没注意到你在演讲啊！」
「什么！」
辉夜惊讶地望了一周游泳池。
表情一阵愕然。
啪唰啪唰
90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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