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月光从窗外洒进二楼的卧室。琉美华‧路维特在半夜忽然醒来。现在是春天,气候宜人,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睡不着。琉美华翻了好几次身,最后终于死心下了床。
喉咙好干。睡不好一定是这个原因。
她下楼去,发现姊姊的房间里透出灯光,微微照亮黑暗的家中。看来父母还醒着吧。一直陪着姊姊未尝不可,可是身体会吃不消啊!琉美华虽然很想和他们轮流照顾姊姊,可是父母担心琉美华会被传染,就是不让她靠近。
姊姊在今年冬天过了一半的时候病倒了。突然造访的寒流尽管早已越过了山头,姊姊却在高烧后一病不起。
在十五岁的琉美华眼中,大琉美华八岁的姊姊看来已经是个大人了。然而或许是因为姊姊从小就体弱多病,她的身材远比琉美华瘦小,肤色苍白。尽管相貌出众,却因为长年卧病在家,至今仍找不到出嫁的对象。
琉美华打开柜子一看,水瓶空空如也。她心想,大概是照顾病人时用光了吧?那就去喝口水顺便汲水回来吧!于是琉美华双手抱着水瓶,披着上衣走出家门。
她走到位于大道一角的公共水道,喝完水润了润喉咙后,便放下水瓶,等它装满。
她坐在一旁望着天空发呆。满月温柔地照在十七世纪中叶德国南部某条街上,远处传来野狗的嚎叫声。
「这可不成,年轻小姐怎么可以一个人在大半夜跑出来呢?」
琉美华闻声转过头去,一名男子站在眼前。昏暗中依稀看得出他是个体格削瘦、相貌粗鄙的老绅士。带点口音的语调令人听了令人十分不耐。
「不巧家中的水用光了。有需要的话,您先请。」
「不了不了,不用顾虑我,小姐请便。旅途还长,不需要这么着急哪。」
老绅士倚着给水栓,抽起雪茄。轻烟冉冉升起。
「不过日子可真难过啊!」
老绅士径自说起话来。
「不管走到哪条街上,都笼罩在流行病的阴霾下。路上的每个人都一副死气沉沉的表情,既然活着就要笑才行哪。笑得愈多,人生就愈富足。」
「笑容是勉强不来的。毕竟在这世上,辛酸事也不少吧?」
「哎呀,这可不成。特别像妳这种年轻小姐,要是失去笑容,那可是这个世界的损失。」
「您一定每天都过得开心得不得了吧!真羡慕您。」
「哪儿的话!我每天都得应付那些烦人的交际应酬呢!」
「既然如此,为什么您可以笑得那么开心呢?」
「那全要看人抱着什么样的心态。不管日子再怎么苦,一个好心情就能让生活亮起来喔……不过不愿意笑的人实在太多了!好像笑是不应该似的。真是的,德国人就是这样,为什么死脑筋的人那么多啊!」
水瓶不知何时装满了,于是琉美华抱起拴好的水瓶。
「好了。来,适合微笑的旅人先生,请慢用。我要告辞了。」
「喔喔……对了,这位小姐。为表达我对这次萍水相逢的感谢,我就教妳一个咒语吧!是能够唤回笑容的咒语喔!」
「我已经不是那种年纪的少女了。」
「虽然说是咒语,跟时下流传的恋爱小偏方可是大不相同。」
老绅士从袖子里取出一条红线。
「这是用蚕丝捻成,再用山羊血染色的线,不管什么愿望都能帮妳实现的神奇丝线。我就把它送给妳。」
「真邪门。我要是收下这种东西,神会发怒的。」
「怎么这么说呢?这可是现在科学研究的成果。在首都,学者每天都埋首研究,穷究新的自然真理。神一定也会为渺小人类的远大进步感到欣慰的,妳可千万不能落伍喔!」
「这番话好难喔,我听不太懂。」
「不用想太多。困难的理论就交给那些光说不练的研究者,你们这些善良市民只要尽情享受就是了。」
老绅士半强迫地将线塞到琉美华手里。
「想许愿时,就把一端系在左手无名指上,像这样画圆,然后念咒语……就像这样。」
老绅士口中念念有词起来,语句格外冗长,就连是哪个地方的语言都听不太出来。
「然后我保证一定会发生非常美妙的事!」
「我无法相信。」
「不相信也无所谓。重要的是抱着愿望随时都能实现的心情。看妳是要现在就来许个愿看看,还是要花时间思考该许什么愿才好,统统随妳高兴!」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真是谢谢了,我就收下吧!」
「要是下次还有机会见面,到时候,我真想看看妳太阳般的笑容!」
琉美华回家了。姊姊房间里的灯还没熄灭。她把水瓶静静放回柜子后,回房钻进被窝。
床上的天使装饰在月光中温柔地守护着她。
……要不要向这条红线许愿,祈求姊姊早日康复呢?有一瞬间她忽然想这么做,不过她马上摇摇头。真蠢!这种像是魔女才会施行的咒语,要是真的照做而触怒了神,姊姊的病才真的会好不起来。早知道就别收下这么邪门的东西。
琉美华虽然绝口不念诡异的咒语,她还是不由得许下心愿。希望一家人能过着像以前那样幸福的生活。希望姊姊脸上能够重拾喜悦,与她一同欢笑。
琉美华握紧红线,在睡梦中仍不断祈祷着。
2
第一学期的结业式结束,这学期班级干部最后的工作也处理完毕,等到羽田琴也走出校舍时,学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他朝正前方一看,炎炎夏日中,一名少女正伫立在中庭的树荫下,正是雾间留美华。她一看到琴也,就拿着书包挡在额前跑了过来。
「琴也学长~我等你好久了!」
她不畏暑热,整个人抱了过来,伸出双手搂住琴也的脖子。
「喂、喂,有人在看啦!」
琴也红着脸四处张望。
他当然想用全身抱住她,不过因为有其他人在,还是会觉得害羞。
留美华当场鼓起腮帮子。
「学长真怕羞。」
「我当然害羞了……」
琴也一面嘀咕,一面注视着留美华的脸。映着阳光的那张脸庞也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琴也。
「啊,学长,你在害羞喔!脸好红喔!」
「才、才不是呢!我、我只是觉得热而已。啊~啊~真想赶快吹冷气~」
琴也立刻转向后方。留美华也跟着绕过去,想看他的表情。琴也再转半圈,留美华亦不死心地追上去。两人绕着绕着,双脚一绊差点跌倒,赶紧撑住彼此。
「真是的,琴也学长你喔……」
留美华虽然发出困扰似的声音,不过却一点拒绝的意思也没有。
琴也知道,她打从心底为复原的身体涌上的热情感到喜悦。像这样只要一靠近,就会配合呼吸上下起伏的细瘦肩膀,都像是在讴歌自身的存在一样。
琴也真的很高兴能触碰留美华的肌肤,因为他想要和留美华分享这份喜悦。
虽然好想这样一直拥抱下去,然而人声从远处逐渐接近,两人便分开了。
「……回去吧?」
「嗯。」
两人出了校门,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留美华大胆地勾住琴也的手,用双手牢牢缠住他,胸部也抵着他的臂膀。
「靠得那么近,妳不会热吗?」
「不过是靠在一起,一点也不热啊!」
她软绵绵的双颊正抵着他的肩膀。琴也好想体会那个触感,他真的好想知道。不过,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身体已经失去大半影子、丧失知觉了。
被人握住的手、一起走路的双脚、让人依靠的肩膀,都已经无法带给他任何感觉了。
不过他一点也不后悔变成这样。留美华从小就在无知觉的状态下长大,因此能够赋予她所失去的东西,琴也是真的很高兴。她的喜悦就是他的喜悦,那是无可取代的报酬。
尽管如此……尽管如此,琴也还是希望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她。他想用全身去感受就近在咫呎的留美华。
所以,琴也抱住了留美华。用属不属于自己都不知道的手使劲抱住了她。
「琴也……学长?」
留美华吓了一跳,接着静静地把脸埋进琴也胸前。
「留美华就在这里吧?现在就在我怀里吧?」
他像在确认似的问了好几次。
「对,那当然。我可以确切感受到学长的手和胸膛……」
留美华说完,伸出双手抱住琴也的背,接着往下移至腰际。那是琴也身上还留着知觉的部位。她的手伸进衣襬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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