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不复归
世人皆明此理
善利言行暗藏难抑心火
呻吟,喘息,苦郁若狂
倘穷尽挣扎仍不得前行至明日
必先抛除枷缚己身之过往
仇敌当前却说之以理
愚蠢至极
●
沿着海岸绵延的松树茂郁成林。
用以抵挡海风而密集种植的松树群中,仿佛藉此藏身般——一台机关兽车就停在这。
基本构造跟普通的马车、牛车没什么太大差别。不过,货舱却比那些大上许多,长度也更长,上头还造了屋顶。与此匹配,拉货舱的是两只狛犬(注:混合狗和狮子的特征,神话虚拟出的神犬,负责看守神社)型机关兽。
身姿比牛马大上两倍,看起来相当具威严感。
只原之战后过了二十年有余——随着导术机关普及至民间,由机关兽拖曳的货车愈来愈常见。尽管如此,在乡野间突然撞见机关兽车时,还是会有不少人吓到腿软。机关兽有着钢铁制成的肉身,就算安分地待在一旁,模样还是让人胆战心惊。
不过,这台机关兽车藏身松林,刻意停放在这里,是避免惊动往来旅人及商人——这么想就错了。
「……」
货舱上方有道人影。
看上去并没有其他人在,可见这个人应该是机关兽车的持有者。
这名人物身披蓑衣,斗笠压低至眼缘,一身打扮似乎害怕自身真面目暴露于他人眼底。刀具放置在身侧,手肘至前腕缠着镶有铁片的手甲,显然并非农夫或渔民身分,然而,若断言他只是名武士——那副模样又有些可疑。
除此之外,他身旁还散乱着吃剩的干饭、啃剩的薯干,另外还丢着两柄空空如也的竹水筒。看样子,这个人一直在机关兽车上,很长一段时间不曾移动过。
有样东西自斗笠下伸出,是一根望远镜。
看他的举动,似乎在监视位于远处的某样东西……
「呵……哈哈……」
突然间——那道人影放下望远镜。
庐山真面目显露而出,是张意外冷静沉着、容貌端整的年轻脸庞。
若单看他的五官,说是清秀也不为过。然而那对眼眸当中,目光总显得有些凶恶,再配上眉间刻划的那几道直竖皱纹,给人一种老在瞪人的感觉——就像出鞘的利刃,锋利的氛围令人不敢轻易接近。
他有着枯叶色的头发——若称为黔发则显得颜色偏浅,浏海间隙里透出了暗色头巾。按估算,这头巾八成是镶有铁片的钵金(注:缝在布条上、系在额前的护甲)。
是武士中很常见的一种打扮。
不。或许该说——常见于往昔。
近年来,已好一段时日不曾有过大规模战役,如今身披这副战场戎装的人并不多见。因为太重了,如今已是武士将真刀换成竹刀配着行走也并非罕事的时代了。
「哈哈哈哈哈……」
似乎忍俊不住,那名年轻人的唇缝里流溢出了声音,是笑声。
然而声音听起来……却蕴含着一种阴沉气息。愤怒、怨恨、憎恶,里头满是这类情绪,是道混浊不已的笑声。
「哈哈哈哈……!」
钵金下的双眸——两只眼睛含着暴戾之气。
如果是个孩子,大概被他一瞥便会哭出来,就是那样的眼神。
「……九十九众。」
他忽然止住阴沉的笑声,低声咀嚼这几个字——年轻人转动倍率调整器,再次将望远镜贴到脸上。
「总算……总算找到了……!」
望远镜透镜映出的光景——遥远的彼方,漂浮于大海上的一艘船。
八成是载运货物的船只。甲板上堆着几只木箱,上头还绑着绳子。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水手在那之间忙碌穿梭。
不只这些……混在那群水手之中,还有名看上去很突兀的人物。
处在东跑西颠的水手之间,就只有该名人物看上去泰然自若,定定地站在船头一带。途中他并没有跟水手们交谈的迹象,所以应该不是船长。最重要的是,那身打扮一点都不像海上男儿。
那名人物身上穿着以白色为基调的服饰,上半张脸更戴着疑似面具的东西,没办法看清长相。不过.从他的身高及肩宽、脖子的粗细来看,可得知是名伟岸挺拔的男子。或许是身着白色服装的关系,给人一种修行者的印象——但他没有拿锡杖,腰上插着一大一小的刀,从这点来看,他应该是名武士。
只不过——他的右手。
手背上刺着一个墨黑的「白」字,非常醒目。
百数减去一便为九十九。
也就是说……
「——琴音。」
拿掉斗笠,扯去蓑衣,一脚踢开干饭及水筒,年轻人站起身。
他的衣装打扮终于展露出来。
内着灰色衣料,上头披着暗红色——令人联想到干涸血迹的上衣,再用黑革系带绑住。两侧肩头缝着与手甲同款的黑革装甲,膝盖以下也不例外,套着材质像是钢制的足甲。
若要说的话.他是身着轻装.然而那果然是上战场之人才会穿着的行头。
「——是。晓月大人。」
对方回应青年的叫唤——只有声音。
听得出是年轻女子的声音,但四处都找不着她的身影。或许是在机关兽车内部,货舱之中也说不定……
「我找到了。出发吧。」
青年打开货舱的铁制门扉,动作轻快地滑到里头。
「——遵命。」
女子答道,依然不见人影。
取而代之的是——叽哩叽哩、喀啦喀啦,某种疑似钢铁机关的东西开始动作并发出声响,从货舱里头缓缓爬行出来。
接着……
「……〈红月〉,出动。」
货舱的屋顶朝左右大开。
从那个地方——动作悠然、浑身漆黑的巨型铠甲武士站起身,就发生在下一瞬间。
●
喀咚——鹿威(注:日式庭园中常见的竹筒机关)敲出声响。
清脆的声音渗进广阔的庭园里。庭园使用岩石、砂粒及一些绿意造景,呈现出宛如水墨风情的景观。比起缤纷华美的感觉,庭园主人想必更喜欢枯雅闲寂。在武家的庭园里,这类型造景偏好相当多。
进到庭园深处,可以看见武家宅邸坐落于此。
那是一栋很大的屋子。庭园也好、宅邸也好,虽然品味朴素,但主人握有相当权势,见了此宅邸便能明了。
阿艺暨备后国——俸禄计五十万石的太守福岛正宪。
这里便是福岛家的宅邸。
「——承蒙各位远道而来,至我阿艺藩。」
敞开着纸拉门扉面向庭园的厅间——足足有二十个榻榻米大,里头分成上座及下座,数人相对而坐的情景一览无遗。
「总之,旅途漫漫难免疲惫,尽管在我宅歇息。」
如此宣告的,是居于上座的壮年男子。
粗壮的脖子上端着四角脸,整体面相看来粗野、严峻。
姑且不论用词遣字,语气上也给人随意的感觉,跟他的面容搭在一起,就是有种粗鲁的印象。不过——以生长于漫长战国时代的武将而言,这样的人物并不稀奇。
随侍在正宪身侧的老武士——福岛家家老(注:家臣之长)拍击手掌。
里头的拉门打开,端着茶点的女侍们相继进入。实质刚健虽为基本之道,但他们八成还是极尽奢华之能事招待客人。在领主地盘上端出太过粗糙的茶点,实在有失体面。
不过……
「您的好意,我等实在不敢当。」
端坐在正宪正面的客人,瞥了眼女侍群后摇摇头。
「事实上,我们几个有幕府之命在身,实在没闲功夫悠哉歇息。」
回答这句话的是——一名年轻女子。
从她手上缠着手甲,身旁放着刀看来,应该是名武士。
然而她身上的装束,样式跟武士服有着极大落差。
女子身上穿着设计像巫女服、白黑相间的衣装,刀看上去也非常人所能役使——刀身长到让人怀疑只是在虚张声势,感觉光拔个刀可能就得花上不少时间。
和以实利为优先的实质刚健正好相悖。那身打扮的配色虽很朴质,另一方面却又毫不吝啬地展露腿部及肩膀肌肤……有些地方还很像这几年市井越发常见的「倾奇者」(注:意指喜欢做华丽、奇装异服和浮夸言行之人)。
只不过……
女子有一头乌黑长发,为了不妨碍日常行动而束在脑后,容貌端整,似乎在昭告不服输的意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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