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州·侯府
一轮圆月照下来,洒在地面,染成淡黄。
夜色渐晚,府中湖映着明月,在湖泊周围种着不少桂花,现在时节,到处可以闻着桂花的幽香,有着不少的小丫鬟,偷偷摸摸摘着桂花放在香囊中。
巡逻的甲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在意。
侯府书房掩在茂林深处,院子里都是竹,吹一吹萧萧之声,极是清幽,走廊甬道每隔五步就有一个亲兵,灯光照出,使几米内的亲卫色泽斑斓。
书房内
卫昂身着青衫,戴着眼罩,剩下的眼睛带着阴狠,根本认不出是一个清爽的公子了,这时安静坐在一侧,手中拿着一个账本,跟着济北侯说话。
说的是船队赚的利润,为侯府做事,卫昂才觉得还有活着的价值,济北侯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倾听,对卫昂很是满意,心中又是惋惜。
“三儿终于渐渐成熟了,可惜的是付出这样大的代价——瞎了眼,当官是不成了,因讲究一个官体。”
对裴子云的恨意又增长了三分,自己最喜爱儿子,若非裴子云怎会变成这样?
正想着,卫昂将收益进出账本呈上,又补充:“父亲,我已和扶桑上月藩接上了头,上月藩还算恭敬。”
又说着:“扶桑真有意思,有朝廷,但已经是傀儡,前阵子有个诸侯基本统一了扶桑,却称征夷大将军,开了幕府。”
“不过这统一和我们大有区别,各诸侯还有封地和军队。”说到这里,卫昂不胜羡慕:“似乎是上古我们分封时。”
“这上月藩所在,本身是一个小岛,实际田地开发才一万石,有了贸易才有三万石甚至十万石,如果失去了对大陆贸易,其家就衰退了,所以和我们一拍就合,也算成了我们一支助力。”
“有些陆地上不能放的人和物资,安排去了上月藩处就可以,但这终不是长久之计。”
“脱离了军伍只是一年,有些老卒就很难保持原来了。”卫昂说到这里,摇头叹息:“别说下代了,就是我们这代,能维持几年都难说。”
“这的确是大问题。”济北侯沉吟着,所谓的化整为零,是可以维持一时,但是失去了体制,维持不了长久。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沈直在门外小声:“侯爷,公子,我有事禀报。”
“进来。”济北侯说。
沈直匆忙而入,靠近济北侯,低声细语了几声。
沈直的话才是说完,济北侯大怒,手上厚厚账目狠狠的摔在了桌子。
“碰”账本在桌子上弹了起来,茶杯震倒,茶杯里的水涌了出来,流到地面上,两人只看着济北侯大声咆哮。
“我出生入死,身有十一创,征战十六年,朝廷要削兵权,我忍气吞声,交出兵权,现在我手中仅仅一府5000人,还不放过,要赶尽杀绝?”
“出尔反尔,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无情无义的小人。”济北侯嘶吼,面目涨红,脖子青筋都凸了起来。
“难道我奋战一生,就是为了这一千二百石?”
“我一条船一年收益都不止这个数!”
大徐制度,百户封男,三百户封子,六百户封伯,千户封侯,二千户封公,但是这些都是虚封,实际就是侯爵一年给一千石到一千五百石。
济北侯的就是一千二百石,在当时折算就是七八百亩良田的产出。
听得济北侯骂,沈直身子一震,说:“侯爷,小心隔墙有耳。”
这一说,济北侯余怒未消,许久才是坐下,一坐下靠在椅子上,眼神阴鸷,看着前方不语。
卫昂听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也阴沉着脸:“父亲,削镇是要断了我们的根基啊,别看我们和扶桑都能说的上话,船队里安排的将士也还能听令,但这全靠父亲还在位,还能掌权。”
“一旦父亲彻底削了兵权,不过是一个空有爵位的闲人,在官府上说不上话,扶桑和船队都难控制了,到时我们生死就真的再也不由人了,财路也要断绝。”
“而财路断绝,我们就养不起人,依附我们的人,无论是将官甲兵商人,全部会树倒猢狲散。”
“这样下去不消十年,我家怕是连个县令都不如了。”
“朝廷赶尽杀绝,实是可恶。”卫昂咬牙切齿,恨不得咬下朝廷一块肉。
天空中圆月带着一些阴影,一只猫头鹰在夜空飞过,留下了怪叫声,而房间内,气氛一片的压抑,许久,济北侯转过了脸狞笑:“沈先生,你怎么看?”
沈直思虑了许久,神色凝重,躬身说:“王爷,最近京城传来了一个消息,听闻皇上要太子拿荆棘,太子不敢拿,皇帝叹着说你既不敢拿,自己虽老了,只有为太子去掉荆棘。”
“荆棘!”济北侯听到这个,心中立刻雪亮,想说话,突觉得头一晕,隐隐听见龙吟。
“轰”天地间乌云密布,一个沉闷的雷声惊醒了济北侯,济北侯站起身看看,这时窗口一道明闪,将书房内外照得一片雪白,院内的竹林摇曳,接着一声令人胆寒的炸雷,震得书房簌簌发抖,惊得济北侯浑身一颤!
一股风扑面而来,风噼啪打下,济北侯仰视黑沉沉天穹,雷声滚滚,闪电时而划过,正要说什么,突只觉得一阵眩晕,伸手扶住了桌子,勉力坐了下去:“让我想想,让我再想想。”
汗水从额上流了下来,带着心悸,不知为什么,一些平日可能有,但从来不敢细想的念头,出现在心里。
“轰”天空中响起惊雷,才隔着几百米侯府的一处客栈,这是一间布置得清雅的客房,墙壁裱了纸,睡着的老道人惊起。
醒来,老道人只觉得一阵心悸,睁开了眼:“这是,龙气?”
前来洽谈的圣狱门老道人,走到窗前推开,入夜时还是一片清明,月光照耀,此时却是乌云密布,遮蔽星辰。
向着天空看去,不知为何汗毛耸立,浑身一寒。
“咦?”
老道人皱眉紧锁,脸色一变,密布阴云,脑子一转,就转身离去,这里靠的侯府太近,有着干扰,夜里奔去,这里都是民居,现在已静街,家家户户大门关闭,灯光昏暗,有的甚至完全熄了火。
偶遇到更夫提着灯笼,敲着铜锣,老道人沿着又窄又长的街道和胡同穿行,到了一处偏远的桥下,见四下无人,才取出了通讯符箓,伸指一点,符箓顿时就亮起了。
稍过一会,圣狱门掌门就出现,看着老道人就问:“深夜传讯,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老道人稽首:“门内吩咐加强和济北侯的联系,我白天就去过,今夜住在离济北侯府不远的客栈,只隔了几十米。”
“半夜突感觉龙气变动,似乎出现地龙,只是一闪就隐匿不见。”
“你确定?”
“是!”
“奇怪,真龙出,地龙隐,真龙衰,地龙兴,这本是总结的规律,虽不是百发百中也差不多了。”
“现在大徐鼎立十年,时局渐渐太平,地龙怎么会在这时显示?”掌门很是迷惑不解,沉吟了良久,说着:“你且密切关注。”
掌门说着,又是想起些,盯着老道人问:“可有异象?”
“掌门,我正要禀告,入夜时本是晴夜,我察觉龙气变化,推开窗户,就见天空乌云密布,轰雷响起。”
“这莫非是天机变数?”掌门喃喃,转眼醒悟过来:“这事重大,必须召集门中长老商议,你继续跟进,这是涉及门中生死大事,不得不谨慎。”
说着,掌门伸指一点,符箓关闭。
老道人却突然打了一个寒颤,立了片刻,才向着客栈回去。
京城·太子府
殿内灯火通明,太子才在外面进来,随意将靴子脱下,取着木踏穿着,一个太监上前来,将茶奉了上去。
青色花瓷的杯子,透着暖意,太子取过饮了一口,就见着百户入内,低声:“殿下,裴真人来了。”
听得这话,太子就带着一些欣喜站了起来,连忙:“快,快,请真人进来。”
裴子云进来,太子想要迎接,又站住,矜持笑着说:“真人久违了。”
裴子云行礼,太子连忙说:“免礼,你不在京中,真苦煞孤了,十数日陛下都是抓我批阅奏章,学习国事,一日清闲都不得。”
就请裴子云坐在一侧:“给真人上茶。”
一个丫鬟将茶奉上,裴子云喝了一口将瓷杯放下,看向太子,见和以前一样,只是脸色苍白些,眼圈有点暗,就笑着:“这是皇上一片栽培殿下的苦心。”
这谁都知道的事,太子虽喊着说自己辛苦,苦煞孤了,一日清闲都不得,但是如果皇帝不要他干了,太子会非常痛苦和失落。
当下就转了话题,问着:“殿下,京中传闻,陛下欲要进一步削藩?”
“是啊,天下太平,削去藩镇,本是国家正道。”
“就算是对功臣来说,也是保全他们的办法,是皇上的恩典。”太子说很轻松,啜了一口茶,显是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事情的严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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