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次不同的称呼,让卓景宁明白了老乞丐裴占秋话中隐藏的意思,所以这个时候卓景宁一脸坦然的说道:“我只是有这样的想法,但似裴老这样的人,我并不认识。”
裴占秋闻言一愣。
“事实上,我也是半路出家,意外修成年轮心境。一开始,我本是渠县秀才,读书习字,盼着有朝一日能高中举人。但后来,我家中遭遇了鬼怪,我那妻妾更是为鬼怪所害,其中我那妾室更是死后成了恶鬼,我侥幸逃生,遇到一位乡野的修行中人,经他指点,才走上这修行之路。”卓景宁简短地说了一下自身的经历。
听得裴占秋的面色不由变得古怪起来,甚至嘴角还抽了两下,最终幽幽叹息一声:“只能说道友终归是我道中人,不然也不会不到一年时间,就修成年轮心境。若是道友不嫌弃老儿,老儿愿给道友说一说这魑魅魍魉的世界。”
卓景宁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裴占秋这一句。
他当即面露喜色,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裴占秋当即走进去。
这和一个当官的同道中人论道,他也是第一次,不由有些好奇的打量了一遍衙门内。这过往,他有见过县令,也去过衙门,但那时候都是被请去驱逐鬼怪的,那可就意味着生死相搏,是以这一次的心境格外不同。
不过这一看,裴占秋却是面色愈发古怪。
“道友这里,怎么不见仆人和衙役?”
“我是新上任的,仆人没有,衙役今儿我看街上喜庆,觉得是这里的节日,便让他们去玩耍一天,顺便维持下街上的治安。”
“原来如此。”裴占秋点点头,对卓景宁的感官这时候更好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位倒好,一把火没烧不说,还如此心系百姓。难怪如此年轻,就得道了。心地善良看和修行没有半点关系,但这样想,终归能让自己好受些。
“请进。”
“道友是主人家,理当先请。”裴占秋却不敢先进,虽说是同道中人,这位看着还是心地仁厚之人,但卓景宁终究是文成县的县令。
卓景宁知道裴占秋的顾忌,就先走进了客厅,裴占秋这才跟进来。
一进去,卓景宁就看到两个茶杯已经摆好了,热气腾腾的,里头有一股淡淡的姜味,想来这是小狐狸发现他带着一个人进来,就提前准备好了。
两人分主客坐下,裴占秋似乎是整理了一下思绪,便开始讲了起来:“道友是一方县令,知道这妖魔在朝之事,那么老儿就从这里开始说起吧!”
“有劳。”
“鬼怪与我朝牵扯甚深,但但凡是豪门大族,所祭祀的,大多是先人,也即是祖先鬼。这祭祀妖怪的,反倒是不多。”
卓景宁点点头,这聊斋世界的鬼怪,比现实世界的鬼怪多了一份“活性”,能够沟通,而加上聊斋世界的氛围封建,哪怕是成了恶鬼,会忍不住害人,面对自己的子嗣后辈,还是能够冷静下来沟通的。
至于妖怪,那就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了。
那些豪门大族,总不可能会不知道这一点。二者相较,除非是没有选择,不然都是会选择祭祀“祖先鬼”。
这般想着,卓景宁忽然心中一动。
以前他倒是不觉得,但现在想来,这现实世界的恶鬼,和聊斋世界的恶鬼相比较,这现实世界的恶鬼,除了一小部分能维持神智的,其他的恶鬼,就像是是制作失败的残次品一般。
毕竟恶鬼都是因魇而产生。
这个念头一闪即逝,这会儿裴占秋接着讲,卓景宁便赶紧收敛心思去听:“这祭祀恶鬼,最好的供品,无疑是活人。这一点,对于豪门大族而言,不成问题。”
“从死囚中找合适的供品吗?”卓景宁点点头。
裴占秋闻言微微摇头,神色开始有些愤怒,“要真是如此,老儿也不会耿耿于怀至今!”
“愿闻其详!”卓景宁知道里头一定有故事,便赶紧问。
“老儿是火居道士,可以娶妻生子,我当时修为不高,只是余烬,并且十几年没有进步,便下了山,安心与妻女相处。但有一日,我的恩师病危,我需赶去见我恩师最后一面。而这时,有一位王孙来老儿家提亲。那王孙相中了我的女儿。”
“虽说是妾室,但老儿只是一介草民,哪怕是妾室,都是我高攀。加上我需要去见我恩师最后一面,便答应了这门婚事。我去见了我恩师最后一面,随一众师兄弟送走恩师后,已经是两个月之后,我回到家中,才发现女儿已经嫁出去了。”
“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时间久了不见,心中难耐思念之情,便和我妻子前去探望。哪成想,我那女儿因为水土不服病故,并且草草安葬掉了!”
“当时,那王孙的管家这般说,我便信了。”
“直到后来,我遇到了我弟子死后所化的鬼魂。我那弟子,一直爱慕我女儿。只是他木讷,我也不知。我女儿又不喜他,当时我也就没有想过撮合他们二人。”
裴占秋说到这里脸色有些僵硬,“我从我这弟子的鬼魂口中得知,我那苦命的女儿,其实是被那王孙以提亲之名,行祭品之实!她被那王孙家的祖先鬼,给吃了!尸骨无存!”
“裴老节哀。”卓景宁适时说道。
“是老儿失态了,这事儿都已经过去三十年了。”裴占秋叹了口气,“这些祖先鬼的祭品,都有不同的要求。而我那女儿,就刚好符合那王孙家先祖的要求。”
卓景宁不由想到了一些事,在渠县,那钱老狼有一个姐姐,就是远嫁给了一位高官为妾室,也是不到几个月就病故。后来,那高官去钱家一直多番照顾。
现在想来,恐怕那不是照顾,而是交易。
用钱老狼那个姐姐成为祭品,来换取钱老狼一家的富贵,也才有了钱老狼在渠县的横行一方。
“老儿自那以后,刻苦修行,直到过了这知天命之年,才有所成就。”
卓景宁想了想问道:“裴老修成几道年轮印记了?”
裴占秋闻言,两眼忽然瞪大,看了卓景宁一会儿后,才开口道:“道友这般问,想来不是才得道吧?”
“正是,说来惭愧,只修成两道年轮印记。裴老呢?”
裴占秋嘴角再次忍不住抽了下,然后伸出一只手,竖起两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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