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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聪从城外回来,徐础前去拜访,见面时略显尴尬,两人都没忘记晋阳城里的那次出卖。
沈聪长长地啊了一声,想说话又不想说话,最后道:“你怎么来了?”
徐础上前,拱手道:“降世军三王委托我过来查看冀州兵的动向。”
“没什么可查看的,一切顺利,再过个十来天,他们就会前往孟津参战,至少并州部的将士会去。”
“既然如此,沈并州和降世军都能放心了。”
“嗯,明天你就回去吧。”
郭时风上前,“我已将咱们的计划说给徐公子。”
沈聪脸色一冷,“你……怎么事先不跟我商量一下?”
“徐公子有经验,而且他是虞世子的妹夫,容易接近。”
沈聪盯着徐础,“你愿意帮忙?”
“我还在考虑。”
“考虑什么?”
“万物帝专权,刺驾能够动摇朝廷,虞世子还小,在朝中无关紧要,刺杀他未必能有多大用处。”
沈聪脸色又是一变,向郭时风埋怨道:“瞧,你透露了机密,人家却没接受。”
郭时风笑道:“徐公子为人谨慎,多考虑一下也是应该的,但他绝不会泄密,这点我可以保证。”
沈聪嘿了一声,忍了又忍,还是道:“老实说,你的确不该参与,刺杀这种事,做多了会成为习惯,这样下去,谁还敢再相信你?”
“沈工部所言极是,所以明天我要去趟军营,如果能劝说冀州五部兵早些前往孟津参战,刺杀可不必行之。”
沈聪又嘿一声,“别以为那些人是官兵,就比较好说话,冀州诸将皆为莽夫,尤其是那个王铁眉,一言不和……你可以去试试,真能劝动他的话,算是大功一件,沈家会感谢你的。”
“王铁眉犹豫不决,只是因为观望形势吗?”
“这个人贪财好利,想让并州供养他的数万兵马,还要一个王号,这些都能满足,可他继续狮子大张口,竟然想让晋阳兵听他指挥,如此一来,他要的可就不只是王位了。”
沈聪不愿细说,打个哈欠,“多去几趟你就明白了。”
徐础告辞,郭时风跟出来,在院内道:“王铁眉身边有个幕僚,叫孙雅鹿,算是谋主,比较难对付。”
“此人所好何物?”
“好名,础弟最好别提诱学馆三个字。”
京师国学当中,诱学馆地位最低,不为读书人所看重。
“多谢郭兄提醒。”
“那件事你也好好考虑一下,形势危急,需快刀斩乱麻。”
“明白。”
天黑不久,黄师爷又来拜访,态度亲切,要走徐础和一名随从的姓名,“明天一早你们就可以出城,天黑前回来,走的时候两人,回来的时候也得是两人。后天午后,周刺史会见你一面。”
周贯看来没打算设宴款待。
“听说东都又派来一拨使者,明天就到?”徐础想从黄师爷这里打听一下消息。
“对,济北王世子,还有一位郡主,但他们只是路过邺城,停留两三天就走,据说是要去往北方,与贺荣部议和。既然天成朝还在,刺史大人当然要好接好送。但是这拨使者跟你们无关,用不着担心。”
徐础拱手感谢,心里却与郭时风的想法一样,张释虞此来,必然是为笼络冀州五部兵,所谓议和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借口。
周贯走的时候多看徐础两眼,“想不到徐公子大有来历,我就说你相貌不凡,绝非寻常说客,原来是大将军之子。呵呵。”
“怎么,周刺史要将我送还朝廷吗?”
“刺史大人不管这些闲事,但我要私下提醒你,在邺城一点要老实,别动歪心事,南忠坊里若是突然出现死人,大家免不了会怀疑你。”
“这么多人盯着呢。”徐础笑道,送上一只小包裹。
“哈哈,倒也是。”周贯接过包裹,掂了一下,满意而去。
徐础无心睡觉,独自又去宣文馆喝茶,入夜之后,这里客人不多,徐础进来的时候,每个人都看他一眼。
一杯茶刚刚喝完,附近桌边的一人起身走来,拱手道:“阁下就是楼十七公子吧?”
徐础起身还礼,“在下徐础,改从母姓。”
那人点头,“不忘初心,果然有我吴士风度。”
“阁下是江东人?”
“在下王颠,江东建康府人士,好让徐公子得知:吴国七族半个月前已然起兵,势如破竹,再过数月,必将收复全部旧地。徐公子乃公主之子,何不前往江东与七族相会?”
居然真有吴国人在意他的身份,而且不像那些河工,对他十分期待,徐础并不相信说客的话,但是对这个王颠顿生好感。
“这边事情一了,我想我会前往江东一游。”
“王氏乃七族之一,徐公子到了江东,若遇到吴国将士,提我的名字,没有不知道的。”
“到时候少不得要叨扰王将军。”
王颠二十几岁年纪,虽不强壮,全身上下却有一团尚武英气,徐础因此称他为“将军”。
王颠没有立刻告辞的意思,徐础请他坐下,两人又聊一会,王颠说了些江东形势,虚多实少,徐础因此猜测,七族起兵为真,势如破竹则未必。
王颠小声道:“白天时我见徐公子与郭时风坐在一起,难道你是为沈并州当说客吗?”
“还有降世军三王。”
王颠眉头微皱,“沈并州至少是世家大族,降世军不过是一群乱民,徐公子为何甘愿自降身份,受其驱使?”
“降世军首举义旗,当受天下有识之士的尊重,况且天成朝未灭,各方务求联合,勿论出身来历。”
王颠知道自己的话过头了,笑道:“也对,徐公子大度,堪称国士。但你也要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徐氏乃吴国皇姓,七族之首,走到哪里都高人一等。”
这个吴国人太过骄傲,徐础笑道:“王兄来邺城有何用意?”
“借兵。”王颠倒不隐瞒,“借兵一万,收复故地,与冀州平分淮南。”王颠压低声音,“淮南也有使者在这里,徐公子要防着点,咱们吴国与他们势不两立。”
“我会小心。”
王颠起身要告辞,马上又坐下,“并州和降世军能借兵吗?”
“现在不行。”
“唉,你们现在是自身难保。”
“以后或许有这个可能。”徐础没提吴越王之号。
“那都是远水,解不得近渴,冀州五部兵倒是现成的,可惜,他们要价太高。”
“要什么了?”
“要吴国俯首称臣,今后年年进贡钱粮布帛若干,还要美人十名。吴国不缺人、财、物,可是称臣?七族丢不起这个人,被天成朝征服十几年,已是奇耻大辱,怎可再受他人压制?”
吴国人骄傲而不知变通,徐础将王颠归为不可劝说之人,点头敷衍。
“徐公子见过周刺史了?”
“还没有,我明天要去先见冀州诸将。”
“替我向铁眉将军说一声,钱粮布帛和美人都可以加倍,称臣真的不行。”
“好。”徐础答应下来。
王颠又吹嘘一番七族兵力之盛,这才起身告辞。
茶已经凉了,徐础付钱走出正堂,迎面正好看见乔之素走来,于是拱下手,不知该不该打招呼。
“多日不见,十七公子安好。”乔之素主动上前。
“乔先生……什么时候来邺城的?”
“有一段时间了,我是随兰左军一块来的。”
“乔先生升官了吧?恭喜。”
乔之素原是大将军楼温的幕僚,深受信用,却没有品级,他既做左军将军兰镛副手,必是改换门庭,得到实职了。
乔之素干笑两声,“世事无常,世事无常。十七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原来乔之素是特意来找他的。
徐础跟着乔之素走到院中的无人阴影处,问道:“乔先生有何指教?”
“沈家要刺杀朝廷使节?”
乔之素问得直接,徐础差一点就因为惊讶而露出马脚,可他及时显出模棱两可的笑容,等了一会才说:“乔先生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乔之素的目光紧盯不放,没看出任何消息,于是也笑道:“沈家比朝廷更需要冀州兵,事情陷入僵局,对他们不利,所以我猜他们会行险招。”
“周刺史为主,其他人都是客,没有周刺史许可,谁敢动手?况且我是初来乍到,沈家便有想法,也不会告诉我。”
“这么说,十七公子只是说客,并非为虞世子而来?”
徐础恍然大悟,乔之素以为他是专门来刺杀张释虞的。
“只是说客,咱们不比刀枪,单争口舌,看谁能说服冀州诸将。”
乔之素微微一笑,“形势对十七公子可不利,我不需要说服冀州兵南下救驾,只需要他们暂时按兵不动即可。”
宁抱关也不希望冀州兵轻举妄动,徐础自己的想法却是一定要带这支大军参战。
“天下大势对朝廷更不利。”
“面对重病之人,有人要救,有人要舍,这就是咱们的不同了。”
“君子和而不同,我与乔先生宁为君子交,无为小人交。”
“天下人皆以十七公子为刺驾者,我却知道十七公子志不在一刀一枪之功,能与公子结君子交,乔某幸甚。”乔之素拱手,“虞世子明天一早进城,十七公子可否拨冗见上一面?”
徐础明日要见冀州诸将,但他不急,“我今天刚到,虞世子就知道我来了?”
“虞世子猜你会来,提前吩咐我,无论如何留十七公子一步。”乔之素稍顿一下,“郡主也要见十七公子一面。”
“哪位郡主?”
“芳德郡主。”
徐础一愣,没想到所谓的郡主副使竟然是自己的“妻子”,这让他更加迷惑不解,张释虞、张释清兄妹年纪皆幼,来邺城能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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