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董爱国把事情商量妥当了,我堂叔就准备回家。董爱国叫他媳妇给我堂叔盛了一大碗酸菜川白肉让他带着,说是给我堂婶儿补补身子。
那时候我堂婶儿刚刚生下我表姐半个多月,身子十分的虚弱,得亏董爱国想办法给我堂婶儿弄了一些补身子的东西,不然的话我堂婶儿肯定得落下什么病根。
堂叔也不侨情,端着海碗就出了董爱国的家,一出了董爱国的家门我堂叔才发现外面开始下雪了。
怕雪落到海碗里,堂叔便把棉袄的扣子解开,把海碗往怀里一塞,而后用棉袄盖着海碗往家走。
大湾村不大,我堂叔家是住在村里的最西头,从董爱国这到我堂叔家最多也就五分钟左右的路程。
心里有事儿,所以我堂叔走的速度也就比平时快了许多,路过一个柴火垛的时候冷不丁刮了一阵大风,我堂叔急忙低下头,因为大风裹着雪花打在脸上的滋味挺不好受的。
这风来的快去的也快,只是几秒钟的时间,那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堂叔有些纳闷怎么忽然会起这么一阵怪风,不过他也没太在意,迈步就往前走。
但没走两步,我堂叔忽然就站了下来,一脸惊恐的盯着柴火垛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里多了一个人影。
“……谁?”
堂叔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问了一句。而那人影则是一动不动,就站在那里,好像一根木头桩子似的。
柴禾垛离我堂叔的距离只有十几米,但此时天色全黑,我堂叔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至于长相和衣着就看不清楚了。
联想起刚才的经历我堂叔顿时就打了个激灵,虽说嫂子是自己的亲人,但我堂叔还是忍不住害怕。
“嫂子,是……是你吗?”
毕竟嫂子是自己的亲人,我堂叔认为她出现在这里肯定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或者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让自己帮她完成。
壮着胆子问了一句,但换来的只是沉默。此时四周也静的出奇,连村里的狗都不叫了,越是这样我堂叔就越害怕,要不是两条腿不听使唤,我堂叔早就跑了。
“三天后,开坟。”
就在我堂叔被这种寂静压抑到极点的时候,他脑袋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声音。那声音一落,马上就又刮起一阵大风,风吹的我堂叔连眼睛都睁不开。
大风过后,我堂叔再往柴禾垛那里看,哪里还有什么人影。回想脑海里响起的那个声音,我堂叔感觉自己刚才就好像是做了一个梦一样,心里的恐惧也急速攀升。
刚才不听使唤的腿也恢复了知觉,我堂叔想都不想撒腿就往家跑。一直跑到了家里他才长出了口气,倒是把我堂婶儿给吓了一跳。
“虎子,你这是怎么了?让狼撵了呀?”
我堂叔不管不顾的跑进了家门,把已经睡熟的孩子都给吵醒了。堂婶儿不高兴的数落了我堂叔一句,马上就抱起孩子哄她睡觉。
本来想跟我堂婶儿说这事儿的,但想了想我堂叔还是没说。自己被吓了一跳也就算了,堂婶儿还在哺乳期,要是把她的奶给吓没了,那遭罪的是孩子。
“没事儿,我刚才去国子那喝酒了,国子两口子给你弄了点酸菜川白肉,我不是怕凉了吗,所以才急急忙忙的跑回来。”
从怀里把那海碗拿出来,海碗里的菜还冒着热气儿呢。我堂婶儿倒没怀疑什么,只是笑笑。
我堂叔把菜放到炕上,而后便转身出了屋子。明天不上工,他得去村长那请假,虽然此时他十分不愿意出去,但要是不请假的话得扣不少工分,这个后果可是相当严重的。
还好在去村长家的路上没有再出现什么状况,我堂叔到了村长家便说了请假的事儿。干活的事情是工长说了算,那工长是从乡里下来的,不怎么地道。
而且他还是乡文革办的副主任,所以村里的人都防着他,不怎么待见他,请假也都是来找村长请,村长和那个工长能说的上话。
在一个村里住了这么多年,村长的心倒是向着自己的乡亲的。没费什么事儿我堂叔就把假给请好了,也没在村长家多留,赶忙就跑回了家。
回了家我堂叔就睡了,不过他这一晚上始终做梦,梦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嫂子让他三天后去开坟,反反复复的一直到天亮。
“虎子,你昨晚说的梦话可真吓人,说什么要开坟开坟的,你开谁的坟?”
第二天早上一睁眼,我堂叔就被我堂婶儿问了一通,不过我堂叔只是胡乱的搪塞了过去,饭都没吃就去找董爱国了。
昨天晚上他请假是请两个人的,董爱国能说会道,有他跟着一块去没准能说服胡八爷出手。
找上了董爱国,一直等到村里的人都去上工了,我堂叔他们才拎着些东西往胡八爷家走。
用董爱国的话说,求人不能空着手去,更何况还涉及到开坟。我堂叔一到董爱国家就把昨天的事情跟他说了,连带着那个做了一晚上的奇怪的梦。
在华夏,开坟一向都是有讲究的,必须得让懂行的人出马,不然的话说不准会出什么事情。
所以董爱国拿的礼也比较重,不仅有一瓶瓶装的白酒,而且还抓了一只他家养了一年多的老母鸡和十几个鸡蛋。在那个普遍贫穷的年代,这些礼不可谓不重。
到了胡八爷家的门口,我堂叔先进去,确定那两个住在胡八爷家的知青不在才招呼董爱国进去。
胡八爷今年已经七十六了,像他这种年纪的老人是不用上工的。胡八爷的家是一栋两间的土坯房,东边那间他住,西边那间则是那两个知青住。
见我堂叔和董爱国拎着东西进来,胡八爷倒没说什么,只是招呼他们两个人坐。
他是看着我堂叔他们长大的,自然也不生分。堂叔他们倒是没有急着说事情,而是跟胡八爷扯起了家常。
扯了一会儿,胡八爷便磕了磕他的烟袋锅子,冲着我堂叔他们说道:“小兔崽子,有事情就说吧,你们拎着这些个东西到我这里不是就为了跟我扯家常吧?”
胡八爷的年纪虽然不小了,但却一点不糊涂。我堂叔和董爱国听到八爷的话都嘿嘿笑了两声,而后我堂叔便开口说道:
“八爷,我也不瞒您,我们这次来是有事儿求你们。”
而后,我堂叔就把昨天的事儿都跟胡八爷说了,胡八爷只是静静的听着,一直等到我堂叔说完他才开口。
“这事儿我帮不了你们,你们还是把东西拿回去吧。你们也清楚现在是什么形势,你们可别害我呀。”
文化大运动给胡八爷带来的阴影可不小,刚开始那两年,他没少被批斗。要不是这老爷子心眼儿活分,没准那时候就被斗死了。
我堂叔也知道这事儿有些难为人,但想起昨晚遇见的事儿和那个梦,我堂叔还是忍不住说道:“八爷,您是看着我们长大的?难道您眼睁睁的看着?”
“不是我看着不管,实在是我无能为力。先不说被批斗的事儿,光是尸鬼我就斗不了,我可不想为这事儿把命给搭上。”
“尸鬼?”
胡八爷的话让我堂叔和董爱国都面露疑惑,长这么大,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尸鬼这个词。
尸和鬼分开他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把这两个字连在一起他们就不知道了。
“所谓尸鬼就是人死之后魂不离尸,还能控制尸体做事情。如果是腐尸类的尸鬼还好对付一些,但按照你说的,你那嫂子身体根本就没腐烂,那恐怕已经成了真尸,这根本就不是我能对付的了的。”
真尸是东北对僵尸的一种叫法,按照正常来说,人死后灵魂就会出窍去所谓的地狱轮回,这是天理循环的必然结果。
但什么事情都不是绝对的,鬼也是一样。像嫂子这种情形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但却少之又少。
胡八爷也没见过,他只是听长辈说过关于尸鬼的事情,所以才判断出嫂子现在已经成了尸鬼。
尸鬼是一种很凶的东西,十分难缠,胡八爷虽然没有亲自见过,但却是听老辈人讲过,所以他很干脆的就拒绝了我堂叔他们的要求,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他能对付的了的。
“八爷,这十里八村也就您懂得多,除了您我们还能找谁呀,您就帮帮我们吧。再说就算我嫂子成了那东西,她不也没害人不是,您老可不能看着不管。”
现在我堂叔已经十分肯定嫂子让他开坟是有原因的,虽然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这是嫂子的心愿,他必须得去完成。
不说嫂子会不会继续缠着他,光是冲我父亲这事情他也不能不管。如今我父亲还被关着,根本就出不来。
但就算他能出来我堂叔也不打算把这事情跟他说,原因很简单,我父亲现在的身体十分不好,自从半年前我母亲去世之后他的身体就一直这样,是因为伤心过度。
“八爷,我记得阴老爷子在的时候没少帮衬咱们乡里,您老也没少得他的好处吧。如今我龙哥家有这事儿,您要是不管那可真有些说不过去,虽然我知道这会让您为难,但您既然得了阴老爷子的好,那总得报答不是?”
这时董爱国开口了,他嘴里的阴老爷子不是别人,正是我的爷爷。
我爷爷虽然是这一带的地主,但为人和善,也经常会帮衬乡里。当年胡八爷也没少得我爷爷的救济,董爱国这话一说胡八爷顿时就闹了个大红脸,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八爷,我听说干你们这行都特别讲究因果,阴老爷子当年在您这种了善因,那您就应该还了这个果,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董爱国说话很有技巧,他很清楚要是硬拉着胡八爷管这事儿他不一定会管,所幸他就把当年的事情给搬了出来。
你胡八爷当初可是得了阴老爷子的好处,现在他家里有事儿你要是不管那就是没良心,这要是传出去那胡八爷的名声肯定会受损。
村里的人都知道,胡八爷十分爱护名声,董爱国也是抓住了他的短处,逼着他帮我堂叔把这事情应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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