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我想象的要麻烦一些。”王乐颖道,“主要是跟地方zhèng fǔ部门和社会组织的沟通不太顺畅。我们刚接手,就接到了好几张罚单,市场管理、税务稽查、劳动监察,各种都有。”
胡周心里觉得奇怪。就算暮牧精工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也是前任老板和管理层造成的。为什么之前不罚,偏偏等王乐颖接手之后,就一张接着一张开罚单?
但是他把被女孩看穿自己的底细,不敢开口问。
王乐颖接着道:“我们临时安排的总经理已经调查过了,说要跟当地部门搞好关系,公关活动不能少。而我们的管理团队大多在一线城市工作,缺乏三、四线城市的管理经验,对新阳那边的公关规则并不清楚。现在,我们正在物色熟悉当地政商活动规则的法务。说穿了,就是需要找一些黑白两道都能摆平的人。但是现在还没有到位。”
新阳那种小地方,留不住人才的,那种独当一面的关键岗当然不容易招到合适的人。
不过,胡周心里倒是想起了一个人选——那个人能捧着法典跟拾荒者打交道,应该算是一号地头蛇。
要是给他这份职位,那至少他的座驾可以从小电驴升级成四轮汽车了。
“回头我找朋友问问。”胡周道。
他的答复,在王乐颖眼里就是胸有成竹。
这么棘手的事,胡大公子如此沉稳,言简意赅,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样子,让王乐颖感到既崇拜又安全。
女孩子嘛,一动心就千娇百媚,王乐颖也不例外。
她乐滋滋地跟胡周又碰了一杯,两腮绯红,笑吟吟道:“我好像有点醉了,一会儿你可要送我回家的。”
“当然。不然我不放心。”胡周道。
女孩更开心了,道:“其实我今晚就可以跟你回新阳。这样明天一早就能去暮牧精工看看。”
跟!
你!
回!
新!
阳!
那要不要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啊?
胡周心中顿生醉意,看着女孩娇媚的模样,不jìn kàn得痴了(没错,就是那种超级俗气、强行心动的表情),然后呢,他就吐了。
……
……
胡周没醉。
紧张的人不会醉酒,只会胃痉挛。
所以他是胃痛。
正常,胃痛是精神压力的生理反应。
胡周感到精神压力很大。
他很清楚自己和王乐颖之间的关系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之上。
其中固然有互相吸引的天性,但决定上层建筑的,终究是经济基础。
胡周知道,王乐颖对他的经济基础有着极大的误解。
而他一直放任这种误解的存在,以便为提升自己赢得时间。
可现在他发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不是说自己想瞒,就能一直瞒下去。
随着两人交往的深入,自己的家底迟早会真相大白。
到时候,王乐颖会作何反应呢?
不管她是不是能接受真相,胡周脑袋上是肯定逃不过一顶“欺骗者”的帽子的。
要想避免这场惨剧的发生,就必须尽快让自己强大起来。
但这谈何容易?!
不要说变成王乐颖眼中那种无所不能的公子哥,就是在科研机构找一份工作这种事,胡周都搞不定呢!
以上这些,就是胡周在出租车后排座椅上的所思所想。
想得并不怎么深入,只是些粗浅的想法,请大家见谅。
毕竟女孩的悉心照顾让人心情放松,而且女孩的大腿很有弹性,用来当枕头实在很舒服。
路程的后半段,胡周基本处于半昏睡状态。
出租车前往的酒店,也是王乐颖临时安排的。
从下车到入住,一切都熟门熟路。
胡周对王乐颖是一谢再谢,请她不必担心。
但女孩还是坚持扶着他送到了酒店客房门口。
然后,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两人都停下了脚步。
门线是一道屏障。
这边也无风雨也无晴,那边就是天雷地火。
跨过这道屏障,就是跨过了一道底线。
没错,和女孩的交往中,胡周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
但在特定时间(比如晚上)、特定地点(比如酒店里开的房)、特定情形(比如两人都喝了酒)下,大可以把精神压力抛诸脑后,做一些放松身心的事,比如墩一墩革命友谊。
两人四目相对。
女孩秋波流转。(要不,墩一墩?)
胡周羞涩低眉。(这,不太好吧?)
女孩秀眉微蹙。(虚伪,又不是没墩过……)
胡周歉意一笑。(既然你坚持,那就墩一下下好了。)
胡周伸出了双手,女孩的重心前移。
就在这冲线达阵的时刻,胡周眼前突然一花——arte576发来了无数条纯数字数据,在胡周眼前疯狂刷屏。
胡周心中顿生一种被人监视的感觉,一股凉意从头浇到脚,让他的满心春意消散殆尽。
他的双手僵在了半空中。
女孩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犹豫,脸上的笑容顿时消散了。
但向前倒去的重心是无法收回了,正如爱情中哪怕对方已经放手也痴心无悔的义无反顾。
女孩顺势迈出小半步,轻轻抱了抱胡周,故作轻松道:“嗯,身材保持得不错。走了!”说罢转身就走。
雪花片一般的聊天记录遮蔽了胡周的视野(谁叫他把arte576设置成最高优先级联系人呢),他猛地揉了揉眼睛,看到女孩模糊而窈窕的背影,说道:“你保持得也不错。”
女孩回头苦笑,笑中带泪,满面绯红。
……
……
关上房门,冲入卫生间用冷水冲了脸,胡周这才意识到,自己和王乐颖之间的危机,是人设上的根本矛盾造成的。
命运编辑者根本不需要刻意添加什么波折。
光是这么见一面,就已经让他焦虑到吐了。
男人不能没有事业,可是事业的起步怎么这么难啊!
好焦虑,好煎熬啊!
这时,庄默来电:“晚上一起撸个串不?这次高考我们感觉可好了。一定要谢谢你。”
胡周道:“我不在新阳,改天再聚吧!我请。都有些谁啊?”
庄默道:“行吧!你还挺忙的,一考完试就往外跑啊?就一起冲刺补习这几个。我、方鲁直,还有胡思思。”
胡周问:“那吴钱银呢?”
庄默道:“葛朗台来不了。他爸让车给撞了,现在正躺医院里呢!他要去陪夜。”
胡周惊诧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好几星期了。就是你抱着媳妇从学校里过的那天发生的事。”庄默道,“医生认为多半已经脑死亡了,这样拖下去其实没什么意思。一天一两千的医药费,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这么死撑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胡周道:“这道坎老葛挺难过的。”
庄默道:“就是啊!这些年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攒下来一点钱,全都耗在这上面了。”
哦,一个遭到意外的父亲,一个不愿放弃的儿子。
可怜天下儿子心。
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油然而生,胡周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理。
胡周思忖片刻,问道:“知道他爸住在哪家医院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