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这个女鬼是由于痛苦在呻吟,还是想忍住哭泣的哽咽。总之这声音从她乌黑的长发里面透出来,听起来带着一种莫名的诡谲和幽暗。
这个女鬼就坐在桌子上,在她的面前,就是那个带着七个瓶口的魌头瓶。
她是不是也是瓶中七鬼之一?
这些猛鬼终于开始忍不住动手了,要是一个平常人放到现在,恐怕早已经吓得失魂落魄了。
但是光凭吓唬,他们就能奈何得了我吗?
我轻轻的笑了一下,发出了“咯咯”的一声。
虽然这是我的声音没错,但是这声音在黑暗的房间里响起的时候,居然也是分外的可怖!
秋,天高云淡。
气爽风清,这正是一年之中最宜人的时候。
荷塘里面的青莲开得正盛,被大片的荷叶簇拥的分外妖娆。莲花清丽的倒影就映照在清冽的水面上。
一只纤细小巧的蓝蜻蜓飞过莲花的时候,它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小心翼翼的落在花瓣的尖上。
它大概是觉得这个地方很满意,所以就在这朵青莲上小憩起来。
风吹莲动,满园荷香。
在我的脚下,是荷塘边的太湖石垒砌成的湖岸。我小心的不去踩上面鲜嫩的青苔,我想那上面一定是滑不留足。
在我面前三四丈远的地方,是一个青砖搭就的高台,大概和我的肩膀差不多高。
高台上面带着红色的廊柱,飞檐斗拱,廊上的彩绘鲜艳生动。这高台居然是一个古老的戏台。
在戏台上,正有一个佳人在那里款摆着窈窕的身段,自顾自的唱道: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残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
汤显祖的牡丹亭让这个佳人唱得清冽幽远,一如山溪清流一般清透。
这个佳人大概就是十五六岁的样子,以现代人的眼光看来,她的脸庞上还带着些许稚嫩。
不管是她弯弯的柳眉,还是那双如波的眼睛,还有她那粉嫩娇艳的红唇上面的线条,都带着一种柔和的妩媚。
就像是那朵初开的青莲。
她身上穿着浅晚霞紫的系襟小纱衣,云雁纹锦、黛青领口的对襟长褙子,两重心字罗衣,顶发高梳,髻鬟紧致,珠钿稀疏然精致。
在她的头上梳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簪着攒珠累丝金凤步摇。
唱念之间,美人腰间的环佩轻轻的叮咚作响,婉若神仙中人。还没近前,一股浅淡的馨香已经幽幽的浮动开来。
只见她朱唇轻启,接着唱道: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那荼糜外烟丝醉软,那牡丹虽好,她春归怎占得先。闲凝眄,生生燕语明如剪……”
一阕牡丹亭唱罢,只见她整了整衣裙,素手轻按着裙摆,一双清澈的眼眸怔怔的看着了我。
“我唱得好吗?”这个女孩看了半晌,这才向着我发问道。
一瞬间,在我的手上,猛地出现了一个硕大的电喇叭!
电喇叭这个东西,在我们东北通常是收废品的人才用的。里面总是絮絮叨叨的播放着什么什么什么换钱之类的词儿。一遍又一遍的循环播放,声音是又大又吵人。
我把这个喇叭拿在手里,然后把音量钮推到最大,把喇叭对正了那个女孩说道:
“你唱了多少年了?”
这句话的音效,比收破烂的也强不到哪里去。
“啊?”只见这个女孩猛然间惊呆了一下,然后,就见她忽然陷入了沉思。
就这么个简单至极的问题,她居然回答不出!
我拿着大喇叭,接着又以极高分贝的音量,刺耳的向她问道:“我问你话呢,你多长时间没下台了?”
“我……”这个女孩微微皱着柳眉,似乎是怎么也想不出该怎么回答我。
“那好吧,我再换个简单点的问题,你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我提问的声音越来越大。终于把荷塘中的那只蜻蜓,震得不耐烦的飞走了。
“我…我不记得了,”这个女孩委屈的说道:“先生,您能告诉我吗?”
“那好吧!”我继续像一个收废品的大叔一样,举着喇叭向女孩说道:
“你从来没下过这个戏台,这曲子你已经一遍遍的不知道唱了多少遍。在这里,你也从来没吃过任何一丁点儿东西。”
“因为……你已经死了!”
我这最后一句,声音简直奇大无比,震得整个喇叭都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啸叫!
“哈?”只见这女孩张开了樱唇,难以置信的啊了一声。
“哈……”紧接着,我就眼看着她的嘴越长越大。
刚开始的时候,姑娘的小嘴还是一个漂亮的o型。可是随着她的声音越拉越长,眼看着她那张原本樱桃般的小嘴儿,已经大到可以用篮球投一个空心入网了!
“我死了?”只见这个女孩的声音猛的粗重了起来,她忽然间面目狰狞,那两条柳眉和一对杏眼,如今已经全都在脸上竖了起来!
原本那张宜嗔宜喜,娇艳欲滴的俏脸,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张令人惊怖的,煞白的大脸!
“你胡说!”只见那女孩,猛地爆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吼叫!她从戏台上一跃而下,狠狠的向着我扑了过来!
我扔掉了喇叭,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离我越来越近。
直到她涂满了凤仙花汁的红指甲,眼看着就要抓到了我的咽喉上!
然后…我退了一步。
一瞬间,我眼前的世界一片漆黑。
我就站在古玩城的这间黑暗的店铺里,站在屋子的中央。月光把我的身影在地上投射出了一条长长的影子。
在我的右手上,牢牢的抓着一只枯瘦干瘪的手!
这只女鬼的一只手已经被我抓到了外面,而她的身体,却还在刚才的那个荷塘的世界里。
我手上一用力,就把这个女人,整个从前面的黑暗中拽了出来。
她的手腕被我捏住了脉门,所以这个女鬼的全身,已经不由自主的萎缩在了一起,还在不停的往地上瘫软下去。
“一个忘乡鬼而已,小爷这样的人,也是你那个忘乡能困得住的?”我冷冷的向着这个女鬼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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