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七年过去,转眼间已经是1761年。
这一年的3月22日,法兰西王储路易·斐迪南的长子兼王位第二继承人勃艮第公爵路易·约瑟夫病亡,年仅10岁。他的死亡令王储夫妇十分伤心,但同时,年仅七岁的贝里公爵路易·奥古斯特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王储的继承人、法兰西王位第二继承人。
七年来,贝里公爵已经从一个小婴儿成长为一位拥有金发蓝瞳的健康少年,与此同时,法兰西民众的生活也日益艰难。
1756年,八年的和平中止,欧洲再度爆发了大战。普鲁士国王腓特烈二世唯恐奥地利女王玛丽娅·特蕾莎起兵攻打曾属于哈布斯堡家族领地的西里西亚而主动用兵,于那年夏天起兵南下。
这场战争日后便被称为“七年战争”。
战争的第一年,奥地利在神圣罗马帝国内的盟友萨克森被普鲁士完全占领,然而,普鲁士错误地在占领萨克森后对其征收重税、洗劫王宫,结果反而引起了其他帝国诸侯的恐惧。奥地利则借此机会,一面派军北上御敌,一面联络各方盟友。
之前的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中,法兰西与普鲁士为盟友,奥地利与不列颠为盟友,其盟约关系一直到战后都为解除。然而,由于普鲁士突然与不列颠签订共同防御条约,使得法兰西只能转而与“百年的敌人”奥地利结成联盟。因此,欧洲的传统战略联盟突然发生了转变,但转变之中也有不变的存在,奥地利与普鲁士、法兰西与不列颠,仍然是两对最大的矛盾体,欧洲战争一触即发。
在腓特烈二世南下侵入萨克森之前的几个月,法兰西和不列颠已经互相宣战,两国在地中海、大西洋、加勒比海、印度和北美,都爆发了战事。在这一情况下,奥地利以佛兰德斯为酬劳,要求法兰西出动陆军。考虑到佛兰德斯的价值远大于海外殖民地,路易十五欣然接受,并在1757年初对普鲁士宣战。
除法兰西外,早先与奥地利也有着互守条约的俄罗斯也依照条约出兵,再然后是瑞典也在法兰西的资助下派兵助战,再加上西班牙与法兰西同为波旁家族,一时间,欧洲大陆除了丹麦、荷兰、瑞士、奥斯曼帝国外都或多或少地卷入了这场战争,而且还是站在普鲁士的敌对面。
另一方面,与法兰西早就在世界各地开战的不列颠为防止法兰西在欧洲战场上得胜后会对自己造成不利,因而在全欧洲对普鲁士开战的情况下站在了普鲁士一边,为腓特烈二世送去了巨额经费,但他们并非是为了保护普鲁士,而是为了借助腓特烈二世来保护不列颠,普鲁士不过是他们在欧洲战场上的代言人。
大战自1757年打到了1761年,双方在战场上是互有胜败,普鲁士的陆军虽然十分精锐,但毕竟国力有限,在与全欧洲的战斗中先胜后败,但相较而言,法兰西在战争中损失更大。
法兰西在欧洲战场上进军不利只能停步于汉诺威一线,而在海外战场上,也屡败于不列颠王国,更为糟糕的是,因为这场战争,法兰西的财政彻底败坏,经济陷入了严重的危机。然而,危机只存在于民间,贵族和宫廷依旧醉生梦死、浮华奢侈。
1761年秋季,欧洲战场上陷入僵持,局势继续朝不利于普鲁士的方向发展,但在海外战场上,法兰西已彻底失去了所有殖民地和战力。
秋风吹拂着凡尔赛宫广袤的花园,也许是处在秋季的缘故,也许是不利的战局影响,凡尔赛花园一片萧瑟。在这萧瑟之中,两名穿着华贵的妇女并肩在花园中走着。她们一个是王后玛丽·蕾捷斯卡,一个是国王宠妾蓬帕杜夫人。在她们的身后,隔着十来米的距离,一队侍女正乖乖守候着。
玛丽·蕾捷斯卡的面容如七年前没太大变化,她这个年纪的女人,再衰老也衰老不到哪里去。反之,蓬帕杜夫人却已经完全失去了七年前的颜色,她也从昔日的“巴黎第一美女”变得“平庸”。
这几年来,蓬帕杜夫人已经失去了国王路易十五的宠幸,但她仍然是国王正式的第一情人。原因无他,她的角色已经从满足国王的床上需求转为了满足其其他需求,她已经成为了国王的朋友。
玛丽·蕾捷斯卡悠然自乐,她的脸庞并不如周边环境那般萧然。在法兰西一片混乱的情况下,她此时的神情并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王后,但她并不在乎,其他人也不会在乎,因为她完全符合一位波旁王室王后的要求——不参与政事。
玛丽·蕾捷斯卡悠闲地踩着略显枯萎的草坪,随手从花坛中摘下一朵尚未枯萎的野花,并将之放在鼻前闻嗅。
这时,蓬帕杜夫人突然打破了沉默,问道:“陛下,您找我来有什么事?”她远没有王后这般悠闲,由于干政和主战,她不可避免地背上了战败的责任,并因此而被民众和主和派贵族反对。
玛丽·蕾捷斯卡嫣然一笑,道:“我找你来是希望你能帮我一件事。”
蓬帕杜夫人茫然地愣住了。
玛丽·蕾捷斯卡道:“我的孙子勃艮第公爵死后,贝里公爵便成为了王储的继承人,他也需要开始进行国王教育。我不希望他和他的父亲一样,成为一个只会夸夸其谈却不会做任何事的人。未来的法兰西,需要的是一个有着强硬气魄的国王。”
蓬帕杜夫人谦虚道:“王子的教育有着专人负责,我……我相信国王陛下、王储殿下会有一个好的选择。”
她清楚地记得,王子的家庭教师是佩剑贵族家族出身的寡妇贝克里伯爵夫人。贝克里夫人有几个孩子,其中长子曾是一个少年成名的绘画爱好者,在承袭了“贝克里伯爵”的爵位,投身军旅,现在已经是王宫卫队中一名小有名气的低级军官。也正因此,贝克里夫人被认为“具有担任家庭教师”的才能,故而被王室聘用为贝里公爵的专属家庭教师。
玛丽·蕾捷斯卡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道:“贝克里伯爵夫人确实是一位优秀的家庭教师,但她能教导出一个好人,却不懂得如何教导未来的国王。贝里公爵作为下下一位法兰西国王,需要的并非是普通的家庭教育。”
蓬帕杜夫人混迹上层这么多年,并非是十八九岁的天真烂漫少女,她一听王后此言便起了疑心,故而不敢应答。
玛丽·蕾捷斯卡自顾自地说道:“在宫廷之中,能够教导王子成才的女人只有你,只有你可以将会他如何治理国家。”
蓬帕杜夫人心中疑心骤起,却装出受宠若惊的样子,诚惶诚恐地说道:“陛下您过奖了,我何德何能,可以成为王子的教师。”
玛丽·蕾捷斯卡微笑着摇着头,说道:“你太谦虚了,夫人。你是可以的,你的能力我最了解,那些男人不过是为了掩盖自己的无能,才会将战败的责任推给你。”
蓬帕杜夫人心中不禁产生感动之情。
国家的战略其实全为路易十五制定,她不过是体察路易十五的心理,在众人面前表现得一力主战,并支持国内的主战贵族罢了,战争的胜利、失败都和她没有太大关系。
然而,现实便是如此不公平。
胜利属于男人,失败归咎于女人。
她虽然大度地为国王承担了所有责任,心中却仍然有着苦楚。
不过,即使今日遇上了一个理解自己的人,蓬帕杜夫人也没有忘却这里是什么地方、忘却面前的是什么人。
这里是法兰西宫廷,权谋诡计的聚集地。面前之人是法兰西王后玛丽·蕾捷斯卡,一位身处政治中心,却可以做到不被爱戴、不被痛恨、如隐形人一般的状态存在。
蓬帕杜夫人被王后之语深深感动,但她还没有愚蠢到在宫廷这一是非之地,对一位隐藏极深的不一般人物缴械偷袭的地步。
她正要直接拒绝,却见到王后的注意力已经偏向远处。她立刻循着王后的视线望去,只见到年约三旬的贝克里伯爵夫人牵着年幼的贝里公爵路易·奥古斯特走了过来。
玛丽·蕾捷斯卡微笑着对蓬帕杜夫人说了一声:“他来了,那是我的路易。”说完,她便带着微笑迎了上去。
与之相比,蓬帕杜夫人则完全愣住了。
因为凡尔赛的宫规,她的身份并不允许与未成年的王子见面,所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贝里公爵。
只见年幼的贝里公爵拥有一头金色披肩的长发,皮肤又很白皙,完全像是一个女孩。她知道这是波旁家族的遗传,路易十四、路易十五等人在年幼时的画像都容易被误认为女孩。不过,她并非是单纯的因贝里公爵的女性化外貌惊讶,而是被那似曾相识的感觉震惊。
她看清贝里公爵容貌的那一刻,脑海中浮现出了多年前夭折女儿的样子,她不禁喃喃自语,轻喊了一声女儿的名字:“芳芳!”
打这一刻起,她决定抛下任何顾虑,即使违背宫廷礼仪,也要成为贝里公爵的家庭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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