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空旷的客厅中坐着四个人,除了他的妻子之外,还有三名年轻的男性,其中一人他认识。
帝都关于雷恩的故事中,有一条不怎么靠谱的传闻,那就是雷恩其实是一个基佬。理由是他很少会在公众的场合中带一些女士出现,大多数陪在雷恩身边的除了那个叫做茉莉的护卫之外,都是一些年轻的男性。
比如说雨果,比如说……冯科斯。
作为阿尔卡尼亚家族的大管家,从来没有人会去小瞧了冯科斯,一个大家族的管家和一个普通家族的管家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生物。大家族的管家更像是一个国家的外交大臣,除了必须要劳烦到家主的事情之外,很多事情都可以任由管家自己就处理了。所以人们总说,冯科斯等于是半个雷恩。
他掌握着雷恩所有的渠道和人脉关系,甚至比雷恩自己都更清楚阿尔卡尼亚家族有怎样的势力,认识多少重要的王公大臣,手里头有多少的资源可以调用。
在这客厅内坐着的三名年轻人中,就有冯科斯。
图塔特不是没有在私底下的时候调侃甚至是嘲笑过冯科斯,他对其他人说过,这是一个靠卖屁股爬上高杆的幸进者。
爬高杆是一个德西民间的小故事,据说在很多很多年以前的城邦时代,有一个荒.淫.无.度的昏庸国王,他在城堡外立了一个很高并且很软的杆子,可以直通他阁楼的阳台。他对所有的臣民说,只要有人能够顺着杆子爬上阳台,那么就会赐予他财富以及权力。这个杆子上刷着一层羊油,滑不留手,在杆子周围的地上竖着很多锋利的剑尖。
很多人都在攀爬的过程中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摔下去重伤而死,直至一名只有十七岁的年轻勇士的出现……。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而且不那么健康。
这并非是图塔特一个人的想法,很多人都会这么想,同时他们也无法忽略一个事实,那就是冯科斯无论是不是靠着卖屁股成为了雷恩的心腹,他在一定程度上,都代表了雷恩的意志。他更加清楚,白天长老会突然发力,萨尔科莫决然翻供,以及冯科斯的到来,都是有联系的,并非是孤立的单独事件。
他的脑子一瞬间也冷静了下来,走到妻子的身边坐了下去,紧紧抓住妻子微微颤抖的手,用力的攥着。
“冯科斯先生,不知您突然造访,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图塔特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表现的足够冷静,但是他哆嗦的嘴唇出卖了他的内心,他正在被恐惧吞噬。
冯科斯笑的时候很妩媚,父神真是一个老混蛋,给了他对的灵魂,却给了他错误的身体,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他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甚至让图塔特的两个孩子都看的有些愣神,“没什么,雷恩大人让我来拜访您一下,但是我看见您的夫人和您的孩子离开了帝都。您知道的,大人的脾气有时候不是很好,如果不能按照他的要求完成他的命令,我会很害怕,所以我擅自将您的夫人和孩子请了回来,您不会责怪我吧?”
他微微欠了欠身,“我为我的鲁莽向您和您的妻子道歉。”
他表现的越是有教养,越是风度翩翩,图塔特的内心也就越是恐惧,越是不安。他嘴角抽了抽,挤出一丝微笑,再次看了一眼妻子确认妻子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才说道:“您太客气了,雷恩侯爵阁下也客气了,有什么事情,直接吩咐一声就好,我会带着家人去您那里拜见您。”
“不不不!”,冯科斯摇着手指,“这件事很重要,所以我必须来。”
恐惧到了极致的图塔特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这里是帝都!”
他的意思是就算雷恩想要对他和他的家人做什么,也要搞清楚情况,这里是奥兰多家族的大本营所在,而他也是奥兰多家族的人。冯科斯以及他背后的雷恩,不能在这种环境下对他们做些什么极端的事情。他是在为自己打气,让自己不那么恐惧,也是在暗暗的警告冯科斯,不要伤害他的家人。
因为帕尔斯女皇,肯定会干涉的。
世界上有很多种人,有人会很理智也很克制,克制的在普通人眼里如同一个懦夫。
但也有一种人,胆大妄为,肆无忌惮,没有什么能够让他改变自己的想法。
毫无疑问,雷恩是后者。
面对图塔特的警告冯科斯显然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招了招手,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块糖果,图塔特的小儿子蹭的一下就跑了过去。冯科斯揽着小男孩的肩膀,微笑着看着图塔特夫妇,“每个人都在不断的选择中走向一根根独木桥,只要踏出第一步,就再也没有转身回头的机会。”
“从您决定站在大人的对立面时,难道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吗?”,冯科斯的揉了揉小男孩亚麻色的头发,眼神格外的温柔,“不,您实际上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并且还有可能您用了很多种方法说服了自己,让自己相信自己冒着巨大风险所选择的方向是正确的。所以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早在您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了准备,不是吗?”
“人,都是善于自己骗自己的,我们往往会选择相信对我们自己有利的,而不相信那些对自己有害的。”,冯科斯说着站了起来,小男孩有些奇怪的望着这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大哥哥,“所以雷恩大人委托我来向您问好,并且希望您……”,他对着图塔特身边的女人含笑点头示意,“贡献出最后微薄的力量。”
两名随行的年轻人站了起来,他们从腰间拔出了短剑,没有丝毫商量余地的刺向了沙发上的图塔特。冯科斯微微弯下腰,手臂的臂弯紧紧的勒住了小男孩的脖子,用力的将他提了起来。小男孩剧烈的挣扎着,双手拍打着结实的胳膊,可他的力量太小了,小到连给冯科斯制造疼痛的机会都没有。
女人尖叫着扑向前面,图塔特惊慌中转身而起,他的女儿也尖叫着冲向门外。
噗呲一声,短剑插入了图塔特的后心,从他的胸前破出,雪亮的剑尖闪烁着寒芒,鲜血一点点顺着剑尖缓缓聚集,然后滴落。
梭的一声,短剑被抽了回去,年轻人身体前倾,一只手按在了图塔特妻子的嘴上,短剑顺着胸口就捅了进去。女人的身体震颤了几下,眼神有些涣散,可她依旧拼尽了全身的力气,用力的将双手向前够去,想要解救自己的孩子。
无力的手最终的确落在了冯科斯的胳膊上,却软绵绵的没有丝毫力气。
小男孩的挣扎的动作也逐渐变得更加的无力,幅度更小,他小小的身体所有的肌肉都开始发硬,发紧,整个人因窒息开始剧烈的颤抖。这颤抖并没有持续多久,便恢复了平静。
图塔特此时还没有死透,那一剑的确穿胸而过,但是并没有直接命中心脏,而是从心室旁边且过,在他的心脏上撕开了一条口子。他费力的翻过身,眼神里充满了对生命的不舍。他神情悲怜的望着身边的妻子以及脸色发青的孩子,胸口中似乎有一种什么东西正在炸裂。
他的眼角蹦出了血花,骤然间降低又升高的血压让他过度用眼的眼部毛细血管破裂,就像是流淌出血泪一样。
另外一名随行人员拽着图塔特女儿的头发,将她从玄关处拖了回来,当着图塔特的面,拧断了她的脖子。
冯科斯松开胳膊,重新坐了回去,端起桌子上还散发着热气的花茶抿了一口气,末了,他抬头望向弥留之际的图塔特,“雷恩大人托我向您问好,他说,祝您阖家死绝。”
图塔特的身体在抽搐中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冯科斯努了努嘴,“既然是一家人,总要在一起,把他们一家摆整齐,不能落下任何一个人。”
看着这整整齐齐的一家人,冯科斯不由的幽幽一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从决定的那一天起,早就没有回头的机会。图塔特是这样,他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就像他自己亲口所说的那样,在他做出决定的那一瞬间,就意味着他愿意承担自己决定所带来的后果。无论这后果是好的,亦或是坏的,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站起来整理了一下刚才稍微有些激烈活动使衣服出现的歪斜,他可是阿尔卡尼亚家族的大管家,无时无刻都在代表着家族的荣耀,怎么能这么的不得体呢?
整理好自己的衣角,弹了弹袖口,他望着平静的一家人,笑了笑,欠身之后走向了大门。
今天天气不错,风和日丽,温度不高也不低,十分的宜人,真是一个“出远门”的好时候呢。
是吧,图塔特先生和夫人?
随着房门被关闭,房间内这个独立的小世界,便陷入了永恒的死寂。
一家人,永远在一起了呢,真是叫人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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