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弄潮 (二 上)

弄潮 二 上

太阳从海平面不远处洒下来🎅,给船帆镀上一层镏金✂。

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在火焰与海水之间❓,两百多艘战船🌥,四百多艘官船和民船静静地沉睡🎓。

海上日出之美⛏,无法用简单的语言来形容🎬。但是⛳,如果天天对着这种壮丽的景色两百余日🍪,恐怕再见了日出🏪,心中涌起的不是诗意🈁,而是疲倦🏋。

“朕如果是一只海鸥也好🌎!”大宋天子望着帆间掠过的翅膀🌧,痴痴地想🎞。

已经六个多月没沾陆地了🐀,年少的他几乎忘记了泥土的味道❓。苍白的脸被海风吹得有些粗糙⛔。常年的颠簸流离⛹,让这位少年天子👦,眉宇间早早带上了愁容♟,还有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

每天唯一可以让他开心片刻的事情☝,就是跟着老师陆秀夫谈论时局🎚。忠心耿耿的陆秀夫纵是把各地传来的最新消息汇报给他🆕,包括破虏军在福建地区取得的一个个胜利🏙。

前几天⭕,陆秀夫带来了一个最令人振奋的消息🈂,轰动了整个行朝🐙。

文天祥又打胜仗了👓,这次他攻取了福州〰,并且派了海船和信使来🏃,恭迎皇帝到福州驻跸🍬。

实际上✴,受到这个消息鼓舞的不仅仅是朝廷🍄。眼下✅,各地大宋军民受到破虏军接连胜利的消息鼓舞🍡,纷纷打起勤王大旗🍹,英州🌻、道州⛓、漳州🎊、恩州🎹、庆州👡,反元起义此起彼伏✍,忙得大元军队四处奔波👤。

大宋又有了复兴的希望🍦。小皇帝赵昰在文天祥的使节到来的当天✊,就下了圣旨🐭,整个舰队取道福州🌲。可是✡,三天过去了👚,舰队依然停留在原地🐌。

“去福州🌱,泉州乃必经之地❤,为防止蒲家派船拦截🍒,所以👙,此事必须从长计议⏭,丞相他们正在指定行军路线🐾,不日可回报陛下”🐿,杨太后用这些话来搪塞皇帝的质问🐍,内心深处🏌,却清醒地明白✍,这是一个借口🍀。

海上作战⛳,大宋水师每次都能把蒲家打得落荒而逃✖。去福州🎊,对皇帝本人不会有任何风险👢。

但对其他大臣🏡,就很难说了🍅。

朝中诸臣与文丞相府人员✋,很多人领的是同一份官职🌲。

文天祥是右丞相兼大都督👆。

张世杰是枢密副使兼大都督⏩。

如果大伙走到一起🎡,必然有一人需要交出自己的印信🎛。而无论声望和现在的威势🐳,文天祥都在张世杰之上➡。

同理✏,经过邵武保卫战和福州攻防战🐳,丞相府的官员🐖,声望都远远超过了行朝官员🍳。两方人马合并✔,很多官员的位置就必须调整🏥。

朕其实➡,不过是他们的一面招牌🌜,一个囚徒而已👫。赵昰无聊地轻扣着船舷🐫,怔怔地想〽。杨太后以为他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其实✡,他心里🎠,早已把眼前一切看了个清楚🍎。

眼下水师可去的地方有三处👍,每一处都比飘**在外海🏐,像乞丐一样四处寻求补给好🌌。

第一处是流求(台湾)⛏,那边的几家地方豪强㊙,已经联名发出了邀请🏜,请大宋皇帝移驾于此🍯,整顿兵马⭕,以观天下之变🎃。

第二处是琼州♊,那里最近又被大宋义军光复🐐,凭借水师的力量🍌,行朝完全可以在琼州暂时立足🌐。

第三处是福州🐒,文天祥的破虏军此时已经威震天下🏰。北元不调动大批蒙古兵和探马赤军⛵,光凭周围的新附军🍭,短时间根本奈何不了文天祥✊。

但陈宜中主持的庭议🎉,注定不会去这三个地方🎪。因为那都是别人的根据地🎙,去了🐜,行朝的军队就会成为客军🏘。国事糜烂到这个时候🌉,大臣们想的👝,依然是自己的名望和地位🏨,而不是国家🌏。

“万岁🍷,回舱去吧⛪,海上风大👧!”帝师陆秀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上船👝,在赵昰的背后低声劝道♈。

皇帝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可在这海上🌵,食物单调到几十天不变换花样🍉,很多大臣都生了病㊗。如果皇帝再让海风吹伤了🐠,整个行朝将失去最后的凝聚力🏤。

“夫子🐾,丞相他们商议得怎么样了🈁,我们何时转舵?”对着海中倒影☝,天子赵昰低声的问🍃,语调中🆒,带着一点点嘲弄🌐。通过海面🎓,他早早地发现了自己的老师陆秀夫🆔,但他不愿意回头🌋。如今🆔,他面临的难题🎡,已经不是老师所教导得那些圣人之言能解决的了⛄,他需要的是👡,一个合格君王驾驭臣下的知识👖。

陈宜中不能算是奸臣⛳,但他只会做官❣,只会平衡之术👜,根本无法依仗🍉。张世杰是个忠心的将军🐐,但他的心胸🐩,只有碗口那么大🐏。其他文武♌,那些外戚和趁机来捞头衔的地方豪强👡,赵昰不知道除了壮大声势之外🎎,他们有什么用🏨。

这些话🎅,他不止一次跟杨太后说过🏚。但执掌朝政的太后拿不出什么主意🐘。唯一可以和他讨论的就是弟弟卫王🐜。可卫王只有八岁⛹。和他这个十一岁的天子一样🃏,没有根基🎴。

“还在商议➖,三处落脚之地🍹,俱不稳妥👗!”陆秀夫老老实实地回答🌸,他是个正直的臣子👣,不想背负上欺君之名而说谎🐔。现实情况也正如此👟,左丞相陈宜中㊗、大都督张世杰和驸马都尉杨亮节已经吵成了一团🎸。

他们三个🍉,其实代表着文臣👄、军队和外戚三大势力❓,行朝的官员也根据各自的出身👚,选择了不同人去支持🌔。这种混乱局面⚽,即使陈宜中想支持皇帝的建议🏅,摆驾福州🐄,亦不可能🐰。

张世杰是陆秀夫的朋友✏,此人虽然刚愎自用🌑,对大宋朝却万分忠心👌。所以🏴,陆秀夫不想反驳他的意见🈷,况且🎯,张世杰说得很有道理🌚,闽北多山少平地🍒,一旦去了那里🎛,行朝的补给将更加紧张👢,文天祥的军队也会受到影响🎉。

而去流求🐟,更不可能🐹。前年蒲寿庚假借迎皇帝驻跸泉州之名🍇,在泉州城内设下埋伏🎸。如果不是陈宜中及时识破〽,皇帝已经落入了鞑子之手🎯。这种地方豪强✴,本来就是靠不住的✏,虽然流求的苏家和张世杰的臂膀苏刘义一样🌲,同是三苏之后🎽。

唯一选择似乎就是琼州了🌙,但那里人只是个流放犯人的地方🐰。皇帝驻跸那里➿,有损朝廷声名🌿,况且琼州人口稀少👈,一样承担不起朝廷的长期驻扎⬛。

看到陆秀夫吞吞吐吐的样子🏑,小皇帝🐺,赵昰更觉烦躁👮,转过身来👧,声音慢慢变得有些严厉👟,“难道朕的旨意🍘,他们一点都不听么🎴!”

虽然年龄只有十一岁🆕,可每日熏陶之下⏰,那种皇家威严🎍,依然让陆秀夫心中一凛🍽。

“万岁🎧,大伙这样做🈴,也是为了大宋啊⛽!”陆秀夫躬着身子🐞,低声回答🎬。“万岁一举一动🌏,皆关系社稷安危🐛。所以♒,诸臣必须谨慎🐸!”

谨慎♍,是必要的❄。朝廷情况♈,并不像眼前这个十一岁的皇帝想得那么简单👋,只有经历过官场的人⏺,才知道那其中每一步的艰难❄。

运行了三百多年的大宋就像一架老而破旧的水车⌛,随便动一动❇,都有崩溃的危险🐭。

如果让张世杰放弃大都督的名号🎛,把所有军队指挥权力交给文天祥🅿。其实也并非很难做到🉐,陆秀夫可以保证🌭,自己的劝说加上皇帝的圣旨✒,完全可以实现这一步👮。可这一步真的把问题解决了么🍴,没有?

这个朝廷多少年积累下来的痼疾远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事情🌐。就像让文天祥在外孤军奋战🈲,而行朝却不相救🐢。追究起来⬛,未必是陈宜中和张世杰两位权臣想让文天祥死🐫,而是一个圈子里背后所有的人🌺,不希望再与文天祥扯在一起🏫。

这种情况下🐓,陈宜中采取和稀泥的办法👙,一边给文天祥麾下各路义军将领每人封官♎,一边让张世杰急攻泉州✌,也许是最合适的选择🌂。

现在🐁,如果行朝真的决定去福州🌰,恐怕与文天祥冲突的🎎,未必是张世杰本人👙,十几万大军里🅰,属于他嫡系部曲的江淮劲卒不过六千⏫。而其他各方势力❣,抱着各种目的聚拢在朝廷这里的豪强🍋,他们未必肯轻易接受文天祥来主管全军👚。一旦文天祥再作出些人事调整🏨,或者像传言改编破虏军那样改变军队🏭,内乱肯定会发生⛹。

接下来♓,可想而知是一场内部火并🆙。破虏军即使赢了🐫,也元气大伤⛪。

况且那个文天祥🎭,很难看出是忠是奸诈✖。他已经将大宋三百余年的祖制改了个乱七八糟⏱,并且🐔,他手下那些文职幕僚还歪曲圣人之言✏,为这些行为找理由🅿。陆秀夫不愿意背后说人坏话👠,但是他知道➰,如果自己去了福建🌇,肯定会针锋相对地跟文天祥争一争👭,论一下这些改革的是非🍉,并维护朝廷的体制尊严🈲。

所以🏖,虽然佩服文天祥最近的战绩🐸,在大伙庭议是否去福建的时候🍨,陆秀夫并没有表态🌑。他不想去了福建后🏡,再看到一次内部混乱👋。那反而给了北元创造了更好的机会🍤。

“如此一来🏖,反而是朕🍣,拖累大家了🈷!” 赵昰冷笑着问🌶。

“臣不敢🍍,皇上🎺,文事问丞相🍵,武事问张都督🍘。此刻太后亦在殿中🌡,万岁若想参与庭议⬆,尽可摆驾回宫🎿!”陆秀夫连忙跪倒👯,以头触甲板🏀。太多的话🏜,他说不出口🎡。圣人之言👣,仅仅传授了他为臣之道🐥,却没传授他如何平衡✖,取舍🌔。他说话⏪,做事👰,不逾越礼法⏲,舰队中✉,却不是人人都这样👔。

见陆秀夫如此🏚,赵昰更怒🍧。一个迂腐却一本正经的枢密使(陆秀夫)🎎,一个刚愎的大都督(张世杰)🉑,一个跋扈的外戚(杨亮节)⚡,一个懦弱的太后🐎,和一个只懂得平衡却没有决断力的丞相(陈宜中)🈺,这样的朝廷🏇,无怪乎不是北元的对手🆚。

也许该朕表现得坚强一些了🍝,毕竟江山社稷都在朕的肩膀上🐏。想到这🎪,小皇帝赵昰搀扶起陆秀夫🈁,盯着他眼睛问道✳:“夫子🌛,如果朕执意移驾福州♒,夫子愿意追随么?”

“这?”陆秀夫不知如何回答🍊,望着皇帝年幼却满是坚决神色的面孔🈶,轻轻地点了点头🍏,“臣🆎,誓死追随陛下👗!”

“那好🎚,你跟我来🍲,咱们去听听庭议🏂。夫子🌞,去了福州🏘,难免与北元一战🐡。纵败🍍,亦是轰轰烈烈⛓,好过在海面上长年流转🈯!”

“陛下🌺,陛下圣明⛳!”陆秀夫大声答到🌲,已经习惯性弯下的脊背挺了挺🍨。也许✳,拼一拼是个好主意吧👥,特别是在这找不到出路的时代🏂。

少年天子赵昰点了点头🍬,率先走过甲板🐘,走向连接两艘大船之间的木桥🏋。这种横搭在大船之间的木桥极其牢固🏮,每天🌊,赵昰都会走很多次🎉。

几个太监欲上前搀扶❎,都被赵昰用手挡开了⏸。他是皇帝🐭,有些路必须要自己走🏾。

侍卫们佩服地看着皇帝走上木桥🍺,这个十一岁的孩子🌋,此刻表现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实际年龄🏫。

常年航海🌁,很多中年文官和武将都病倒⏭,在缺少医药的情况下死去👐。幼小的皇帝却坚持下来👄,这不得不说⬇,是老天对大宋的眷顾➕。

突然🍜,侍卫俞慕白跳了起来🐶,向木桥跑去🏵。他看到🍚,木桥的一角🏈,有一点不寻常的亮光✊。

没等他冲到皇帝身边🐙,少年天子赵昰和几个太监相继跌倒🐕,翻滚着落入大海⛔。

“救人啊👔,皇上落水了👈!”俞慕白一边叫喊着🏉,一边跳下海面🍟。这是阴谋🐑,有人故意在木桥上泼了油🏴,是针对皇上🍽。一边尽力游向皇帝🌙,俞慕白一边想到⏮。

可惜他永远没机会说出这样的话了🐔。

第二天早上🐻,他和所有当值侍卫都被发配进了前锋营🉑,与犯了军规的士兵关押在一起🐷,时刻准备充当下一次战斗的敢死队🌮。

被大伙舍命救上来的皇帝受了惊吓⚓,病情时好时坏🎒。在缺乏医药的海上🌞,纵是太医想尽办法🈲,也不能让他好转🏄。

“是谁洒了油🍍,是针对陆大人还是皇上呢?”拣回了一条命的俞慕白一边干活👬,一边想✂。这些🌪,都不是他能考虑的事情了🐃,如果他想活下去🍈,什么也不说最好🌴。

不久以后🌖,他就因座船失火⛩,落水而死🌳。

就在皇帝落水的第二天👧,庭议有了结果🏻。陆秀夫再次提出的✂,前往福建与文天祥汇合的建议被大多数臣子否决㊗。作为一个没有野心🉑,也没有任何判断力的好人🐥,杨太后只好支持了大多数人的建议🏈,全军回师广州👔,准备在广东制置使凌震的残部配合下🐽,光复广州🆓。

作为奖励🍆,远在流求的苏家☝,得到了朝廷钦赐匾额🏳。家主苏醒得封闽乡侯🌺,和一个夷州制置使的官职♓。

琼州各地豪杰各有封赏⛸。

文天祥有功于国🅿,麾下将领各晋一级🌖,共赏银五百两🐕。

左丞相陈宜中奉命出海🐔,去安南为行朝寻找更合适的落脚点🌨。距离陆地越远⏩,元军越部容易攻到👨,安南世受大宋恩德🍤,危难时刻🍚,应该大宋尽一点力吧🎴。大多数官员这样想✖。

“丞相🍉,早去早回🌇。皇上盼着你的好消息🎶!” 陆秀夫站在甲板上👒,把酒与陈宜中话别👪。虽然他与陈宜中政见不和👄,但朝廷中👣,陈宜中还算一个君子🍔。喜好权谋之术👊,却没真正害过什么人❄。

“我会尽快回来🐴,陆大人准备好〰,照顾万岁的事情🎟,就全靠你了✒!”陈宜中郑重地向陆秀夫施礼🐼。

在海上生活半年多的皇帝会失足落水🐊,陈宜中打死也不会相信🏙。但有些事情🏖,他不能挑明了👀。朝中一些势力既然敢因为皇帝坚持去福建🌩,而对皇帝下手🍴。那么🏫,他这个手中无兵的丞相🆓,别人也未必不敢动🈵。

陈宜中看看自己的随行船队🆕,一共六艘两千料的大海船🌁,里边装了很多金银🍹。这些金银⭐,一方面给自己率领的这支二百多人的使节团充门面👮,向安南展示大宋依然有复兴的财力👑。另一方面🍶,供他来贿赂安南的官员❔,并给行朝购买落脚的地皮🏂。

比起给文天祥那笔五百两白银的赏赐⛴,这批财物可谓是庞大的数字🍚。但陈宜中知道🌼,里边很多珠宝🈲,都是大伙捐献出来的🏺,包括太后的首饰🐀。

我还有必要回来么?这个朝廷🐅,到了这个地步还频频内斗🎮,除了少数手中无兵的文臣👮,谁肯再听我的?

陈宜中一边与送行的人挥手❕,一边问自己❕。

手中没有兵权🌡,职位再高👥,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他终于明白🏝,当年自己建议文天祥另组偏师🏉,策应朝廷时🌭,文天祥为什么欣然答应🍻,一点儿都不在乎自己这样做✍,有排挤他出朝廷的嫌疑👐。

文天祥是聪明人🏒,他早已看出了👚,如果想为国家做些事情➡,离朝廷越远🐣,反而越能收到好的效果♒。

如此说来✴,他为什么还如此恳切的🌼,请皇帝去福州驻跸呢?难道🍦,他对皇帝的忠诚👯,完全是装出来的么🏤。就像张世杰麾下的几个地方氏族一样?

陈宜中突然觉得非常迷茫🌦,自诩为擅长权谋的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如此无力🏨,如此愚蠢🍬。与自己越来越远的众同僚🐧,还有两支舰队之间的浩瀚烟波👮,他的目光穿不透🍮,永远也穿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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