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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廷弼在京城的家产早就被他坐牢时折腾光了,这次回到京城,理所当然的全家都住进了张大少爷家里,吃穿用度也毫不客气的让张大少爷这个事实上的女婿掏腰包。不过还好,熊廷弼一家这次回京城,熊瑚别的东西没带来,就给张大少爷带来一个儿子,给做梦都想让儿子娶妻生子的张老财夫妻带来一个孙子,所以别说熊廷弼一家只是暂时在张大少爷家里吃住了,就一辈子住在张老财家里,乐得已经晕头转向的张老财夫妻十几人也绝没半句怨言。
“婆娘们,你们快看,咱们的孙子还这么小,眼睛就会滴溜滴溜的转——向贼似的——多象咱们狗儿小时候的模样啊?”怀里抱着孙子,张老财笑得是嘴都合不拢,大惊小怪的招呼老婆们一起看热闹。而张老财的十一个老婆更是欢喜,七嘴八舌的叫喊声音差点把张大少爷的耳朵都震聋了,“眼睛是象狗儿,鼻子象老爷你。”“嘴巴象十一妹,牙齿……老爷,我们是不是该给孙子准备磨牙棍了?”“是该准备了,老爷,我们叫京城里最好的木匠,用最好的木材,给咱们的孙子做上十根八根磨牙棍准备着吧?”“还有衣服,明天我就亲自去祥云铺,亲自给我的孙子订上十套最好的衣服,鞋子也交给我了。”“老爷,快把孙子给我抱抱,我们的亲孙子哎……。”
“老爸,十一位娘亲,你们别把我的儿子惯坏了。”张大少爷听不下去了,上去想把儿子抢回来,结果很自然的,张大少爷马上被十一位老娘连推带搡的赶开,连碰都没能碰到。只有张老财笑眯眯的说道:“狗儿,你大儿子的名字,就交给父亲取了,你别插手。小名就叫小狗儿吧——难听是难听点,阎王看不上眼,就不会把他拉去,以后还肯定和你一样有出息。至于大名,大名……。”
“大名还是我取吧,以老爸你的学问,能把我儿子的名字取成张家辉。”张大少爷连连摇头,说什么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老爸能给孙子取出什么好名字。张老财把眼睛一鼓,喝道:“少罗嗦,老子说了你别管你就别管!让老子好好想几天,再找几个算命先生挑一些好字眼,保管给你的儿子我的孙子取一个好名字。”
“可……。”张大少爷还想反对。那边已经用完饭的熊廷弼却站了起来,向张大少爷喝道:“兔崽子,别罗嗦了,提上茶壶陪老子到院子里走一走,老子有一些话问你。”张大少爷胆怯的看一眼快六十岁了还是虎背熊腰的老丈人,又看看正在饭桌旁边偷笑的熊瑚,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跟了出去,手里还提着一个滚烫的紫砂茶壶,随时准备着服侍老丈人饭后用茶。
张大少爷家的后花园还算挺大,花草青葱,绿柳成荫,夜间散步心情确实不错。不过熊廷弼和张大少爷翁婿显然都没心情去欣赏那些花花草草,走到了池塘旁边,熊廷弼首先开口问道:“刚才,你和石柱的秦良玉总兵在那边都说了些什么,她怎么刚听完就和你翻了脸,拂袖而去?大明这么多将军里,值得我尊敬的人不多,她就是其中之一,你可千万别做出对不起她的事。”
“岳父大人,你误会了,其实秦总兵也是误会我了。”张大少爷苦着脸,把自己如何在松江府与马湘菱见面、以及如何发生误会和后来的事都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末了,张大少爷又苦笑着说道:“今天秦总兵来这里,本来是想抓我去和她的女儿成亲的,可我和她女儿没有半点感情,连面都没见过几次,更不想对不起瑚儿,所以我就告诉秦总兵说,九千岁魏公公是我的义父。岳父你也知道的,秦总兵的丈夫马千乘将军就是死在太监手里的,对太监是恨之入骨,所以她当然要拂袖而去了。”
“原来是这样,还算你小子有点良心,知道考虑我女儿的感受。”熊廷弼满意点头,又说道:“天启元年沈阳失守的时候,建奴一度攻到山海关下,那时候我和秦总兵临危受命,曾经在山海关并肩作战,算是有点交情。改天我去拜访秦总兵时,把你和她女儿的误会说一说,省得她家里的人老是纠缠着你不放。”
“既如此,那就多谢老泰山了。”张大少爷大喜过望,赶紧道谢——张大少爷有熊廷弼这么一个凶恶的老丈人就够受的了,可不想再招来一个更加凶恶的丈母娘了。熊廷弼则又背着手问道:“那九千岁的事了,你又怎么看?虽说岳父以前的楚党同僚,只要没倒台的,大部分都投靠了九千岁,可是谁也没有你和九千岁走得这么近,关系这么亲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九千岁一朝倒台,或者忽然过世,别人算起老帐,你怎么办?”
“这个……,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张大少爷口不对心的答道。熊廷弼对女婿的性格了解不深,还以为张大少爷真是那种得过且过一棵树上吊死的主,便怒道:“愚夫之见!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如果不早些做好打算,将来连累到我的女儿外孙怎么办?”
“我这个岳父该不会也是倒魏党吧?想鼓动我和他联手搞翻魏忠贤?”张大少爷心中狐疑,便试探着问道:“小婿愚钝,依岳父之见,小婿接下来该怎么办呢?还请岳父指点。”
“尽量和魏公公走得远一些,最好是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不要为了讨好他就什么事都去做,尤其不能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熊廷弼搬出自己的经验,又说道:“还有,多建立一些大的功业,你的功劳大了,德高望重了,将来就算出现什么变故,风波也影响不到你的身上,困时独善其身,达时兼善天下,明白不?”
“明……白。”张大少爷花了很大力气才从嗓子眼里挤出这两个字。同时张大少爷心里也很奇怪,自己这个满脑袋出世和独善其身思想的老丈人,当初是怎么当上兵部尚书和辽东经略使的——难怪他蒙冤入狱的时候,满朝文武几乎没有一个站出来给他喊冤的。这年头,当官的要是不拉帮结派抱大腿,学着熊廷弼这么的独善其身,那他就等着倒霉吧!轻则罢官免职,重则杀头抄家,祸及家人——上辈子全家都是政府官员的张大少爷,可是从小就明白这个道理。
“明白这好。”熊廷弼并不知道女婿心里的鄙夷,只是接着问道:“贤婿,你可知道这次岳父起复为官,朝廷给我安排的是什么职位不?”
“应该是主事或者侍读之类的官职吧,过渡一下再慢慢提拔。”张大少爷搔着脑袋答道。熊廷弼一笑,说道:“错了,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
“正四品?”张大少爷嘴上惊叫,心里却是猛然一凛,心说魏老太监经过信王事件的教训,看来是铁了心要培植他在军队里的力量预防万一了——魏老太监应该打的是这个主意,熊廷弼是永不叙用之人,他越级起复,对熊廷弼不仅有官场上非常重要的起复之恩,还可以利用我这个枢纽进一步笼络,同时还把熊廷弼的外孙、我的儿子捏为人质,不怕我们不乖乖跟着他走!假以时日,北方的主力军队就很可能落入他的间接掌控之中——死老太监,算盘打得可真精明!
“托你的福啊。”熊廷弼露出些开心笑容,说道:“我已经听说了,你向朝廷报捷的奏章里说——你这次的辽东大捷,实际上就是延续我当年的三边布置方略,坚守耗敌之后再联合三边一起发难,使建奴首尾难顾,你才抓住空当偷袭盛京得手。皇上和魏公公看了奏章以后非常高兴,认为我的三边布置方略始终还是正确的,所以这才将我越级起复。不错,你不愧是我熊廷弼的女婿,没让我失望。”
“小婿说的是实话,没有岳父当年与蒙古林丹汗建立的联系,没有岳父当年力挺毛文龙开镇东江,打好基础,他们也不会出兵牵制建奴。”张大少爷恭敬说道:“只可惜去年的冬天实在太冷,海河冰冻,岳父你的第四方布置登莱水师没能发挥作用,否则的话,这一次的辽东大捷还可以更进一步扩大战果。”
“没关系,还有机会。”熊廷弼大度的一挥手,笑道:“岳父这一次回京,皇上和魏公公肯定还要召见我,向我咨询三边布置方略的详细情况,只要他们能够理解我的方略,很可能又会把我派到辽东去。到了那时候,你和袁崇焕那小子,都将是我的左膀右臂,我们翁婿合力,不信打不垮狗建奴!”
“我这个岳父啊,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好了,别人都畏辽东如虎,就只有他在辽东两起两落了,还义无反顾的选择要去辽东——简直就是一个热血老愤青!”张大少爷开始还暗暗摇头叹气,可是听到‘袁崇焕’这三个字时,张大少爷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赶紧问道:“岳父,你怎么看宁前道这个人?”
“很有才学的一个年轻人。”熊廷弼顺口答道:“天启二年,我还没进天牢的时候,他去辽东上任,首先拜访了我,向我了解辽东的各种情况,我曾经问过他到辽东上任后打算怎么办,结果他的回答是以我的三边布置方略先守而后攻。对了,他还说过,我的三边布置方略有一个缺点,那就是权力太过分散,辽东经略使名为节制,却无法直接指挥东镇毛文龙和登莱军队,太过不便,所以他说辽东经略使最好是能撤消登莱天津的巡抚之职,甚至连辽东巡抚一职也撤了,再加强对皮岛军队的控制,由辽东经略使直接控制三边军队,令出法随,这样才能更有效的指挥三边军队进剿建奴。”
“狐狸果然还是露出来了,归根到底,还是一个‘权’字!”张大少爷心中冷哼,又试探着向熊廷弼问道:“岳父,那你又怎么看他这个建议呢?”
“有点天真。”熊廷弼叹气答道:“辽东军队和登莱天津水师,是大明军队的半个家当,只要皇上不犯糊涂,九千岁还没老糊涂,就不会把这么多军队同时交给一个外臣。不过他的想法是好的,一想到王化贞当年对我的掣肘,我就恨不得把辽东巡抚这个职位给撤了。”
“还好,我这个岳父还算有点理智,不算无可救药。”张大少爷偷偷擦了一把冷汗,盘算了片刻后,张大少爷打着呵欠说道:“岳父,你旅途劳顿,一定很累了,让小婿送你回房休息吧,其他的话改天再说。对了,现任辽东督师高第高大人和小婿交情深厚,明天我把他请到家里来,让岳父你和他单独谈谈,多了解一下辽东现在的情况。”
岁月不饶人,年近六旬的熊廷弼其实感觉有些累了,也就点头同意。当下张大少爷亲自将熊廷弼送回房间,叮嘱丫鬟好生服侍他安歇休息,这才退出房间,心事重重的去找熊瑚叙旧,顺便看看自己的儿子。到得熊瑚房间时,儿子却不在房里,丫鬟秀儿也不在,只有熊瑚独坐在烛光下发呆。张大少爷悄悄走过去,忽然一把抱住熊瑚,想事情想得入神的熊瑚一惊,回头看见是张大少爷,熊瑚的俏脸不禁一下涨得通红,打了一下张大少爷,羞涩说道:“快放开,让别人看到多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儿子都给我生出来了,还有谁会说什么?”张大少爷嬉皮笑脸的抱起熊瑚,自己坐在熊瑚的位置上,又把熊瑚放到自己腿上坐好,笑眯眯的问道:“我们的儿子呢?秀儿那个鬼丫头呢?不会是被张石头那小子叫出去了吧?”
“儿子被你父母抱去了,说是今天晚上由他们照顾。”熊瑚低声答道:“至于秀儿,那个鬼丫头从送我回房以后就不见了,十有**是被你那个小跟班张石头给叫出去了。”
“也好,我们夫妻俩今天晚上就没人打扰了。”张大少爷嘿嘿淫笑,一手解衣一手摸胸,猴急的又想推倒熊瑚。熊瑚羞红着脸极力反抗,“不行,正式拜堂成亲以前,说什么都不让你碰我了。上次我可是被你害惨了,回到老家肚子忽然大起来,害得我和我爹娘在乡亲们面前都抬不起头来……,呜……,别咬,我还给儿子喂奶……,好,我算怕你了,别在这……。”
直到红烛燃尽,房中一片漆黑,房中的呻吟喘息声方才停歇,张大少爷这才满意的仰面躺倒,把浑身香汗淋淋的熊瑚揽进怀中,温柔抚摸着她身上嫩若凝脂的每一寸肌肤。熊瑚又舒服的呻吟一声,轻声问道:“刚才我爹把你叫出去,你们说了什么?他打你没有?我们在江夏的时候,他老人家可是咬牙切齿的要把你的皮剥了。”
“还好,看在我们的儿子他的外孙份上,打得不算太重。”张大少爷毫不脸红的随口瞎扯,又叹了一口气说道:“至于和你父亲的其他谈话,那就比较不投机了,如果不是我会察言观色及时避让,只怕我们今天晚上就能脸红脖子粗的吵起来!”说到这,张大少爷忍不住嘟哝了一句,“那么大年纪了,还尽让我操心。”
“你说什么?”熊瑚气得在张大少爷肩上狠咬一口,怒道:“我父亲可是你岳父哎,是你的长辈,你竟然敢说他让你操心?我实话告诉你,我父亲也是一直在忍耐你,他早就说过了,他很不喜欢你那种油滑诡诈的个性,爱走歪门邪道,一点都不光明正大!”
“我是油滑诡诈,也确实是从来不走正道——可是我走歪门邪道,是为了达成光明正大的目的。你父亲是以出世之法在入世,我是以入世之法在出世!”张大少爷毫不示弱的反驳道:“瑚儿,你不信的话咱们打一个赌,如果我不替你父亲操心,不在背后给他解决麻烦,为他出谋划策,那么他一旦第三次出任辽东经略使,不出一年,必然第三次倒下,而且这一次还是要倒在他信任的人手里!”
“真的?我父亲真这么危险?”熊瑚对张大少爷的判断力倒是蛮信任的,又知道父亲这次回来,还是冲着辽东战事来的。所以思来想去后,熊瑚还是放缓口气问道:“那你说说,我父亲应该怎么办?你有什么主意?”
“以你父亲的顽固,我直接给他出主意,他肯定不听,我只能在背后给他想法子。”张大少爷盘算着说道:“本来我是很不赞成你父亲在这个时候复出辽东的,搞权谋,他不是那个人的对手!可是高第已经铁了心要辞官了,辽东除了你父亲之外,还真没其他人更靠得住……。没办法,这么办吧,明天你叫你两个哥哥陪我去拜见九千岁,打着你父亲的旗号,给九千岁送三千两银子过去,先给九千岁树立你父亲已经变懂事的形象,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三千两?我家那有那么多钱?”
“唉,我知道你家没钱,可是谁叫我是你家的女婿呢?我出吧。”
和熊瑚商量了一夜,第二天上午早朝过后,张大少爷便陪着熊廷弼到吏部报到领印,前面说过,吏部尚书已经换成了张大少爷的座师张瑞图张大人,所以报到领印的程序非常顺利,没有一个官员敢于刁难拖延,更没一个人敢敲诈什么润笔费。不过在领到印后,熊廷弼便迫不及待向张瑞图问道:“张堂官,我这次回京,皇上有没有下旨让我即刻进宫面圣?”
“没有啊?”张瑞图茫然摇头。熊廷弼一楞,奇道:“皇上让我越级起复,应该让我进京后即刻面圣才对,怎么会没有呢?”
“完了,我这位老丈人连究竟是谁急着让他起复都不明白。”张大少爷心中苦笑一声,忙说道:“岳父大人,你大概还不知道吧,皇上今年来一直龙体抱恙,很少接见官员,可能是这个原因,皇上才没有下旨让你进京后立即面圣。”
“哦,那就再等一等吧。”熊廷弼万分的失望。那边张瑞图则眼睛一亮,笑道:“探花郎,你叫熊大人岳父,难道熊大人已经把女儿许配给你了?什么时候成亲,记得叫我喝喜酒噢。”
“那是当然,别人可以不请,如果连恩师都不请,那我这个门生可就罪该万死了。”张大少爷笑着行礼,又压低声音问道:“恩师,上次学生从朝鲜带来的人参,老夫人用了还合适吧?要不,学生一会再叫佣人送几支过去?”
“母亲用了很好,多谢探花郎了,不过再送就不必了。”张瑞图笑着婉拒。张大少爷则把声音一沉,严肃说道:“不行,张大人你是我的座师,你的高堂就是学生的祖母,学生孝敬祖母天经地义,老师你如果拒绝,那就是阻挠学生尽孝道,阻人向善。就这么定了,一会我就让人再送十支过去,这是我孝敬祖母的,老师你不收也得收。”
“既如此,那就多谢了。”侍母至孝的张瑞图苦笑着答应,心里自然是非常之高兴,得意总算没白收这个门生——要知道,张大少爷装人参的匣子,上面可都镶着好几两的黄金啊。旁边的熊廷弼则听得鼻子差点没气歪了,瞪了眉开眼笑的张大少爷一眼,暗骂道:“无耻小儿,公然行贿!”
“熊大人,探花郎,少陪,我得去办公事了,改天再登门拜访。”张瑞图拱手告别,又苦笑道:“为了这辽东巡抚的人选问题,我最近可都是忙晕了,少陪,少陪。”
“辽东巡抚?”张大少爷打了一个机灵,忙拉住张瑞图,压低声音问道:“恩师,辽东巡抚空缺了这么久都没人敢去任职,这次又挑上谁了?我的新官职还没定下来,没去上朝,不太清楚,还望恩师指点。”
“不是挑,是举荐。”张瑞图低声答道:“朝廷上有不少官员都举荐宁前道接任辽东巡抚,可是他上次因为误报你投降建奴,九千岁和崔呈秀大人都非常恼怒,坚决反对这个任命。可是除了他以外,没有一个人敢去接任这个差事,所以僵持着决定不下来,让我头疼死了。”说到这,张瑞图看看左右,又低声说道:“不过这事情现在有了一个转机,宁前道昨儿个送来一道奏章,奏请皇上恩准在宁远城里给九千岁修一座生祠,九千岁要是心情高兴了,说不定就同意这个任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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