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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六,张大少爷抽空去了一趟蓟州,到那里和新任蓟门巡抚阎鸣泰交割印信,做为孙承宗和熊廷弼两任辽东督师的重要助手,阎鸣泰与熊廷弼合作相当愉快,也是一个能让张大少爷勉强放心的山海关后盾,在蓟门任职期间与阎鸣泰的永平军队配合也还算默契,所以这次交割印信进行得非常顺利,才用了半天时间就全部移交结束。只是到了最后,张大少爷才给阎鸣泰提了一个醒,“阎抚台,我认为要确保蓟门万无一失,就一定要重视情报工作,尤其要多利用蒙古商人和亲大明的蒙古部落掌握草原动向,越早发现敌情,蓟门就可以越早做好御敌准备,我和熊督师的援军,也可以越早抵达蓟门帮你抵御敌人。”
“多谢探花郎提醒,下官一定会按照你的指点去做的。”阎鸣泰向张大少爷抱拳,由衷的说道:“也请探花郎放心,你一手打出的蓟门大好局面,下官绝对不会白白葬送,一定会做好山海关的后盾。”张大少爷满意点头,这才与阎鸣泰和孙织锦等蓟门官员拱手告别,返回京城,只是让张大少爷想不到的是,他刚刚走出蓟门巡抚衙门时,街道上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站满了无数的蓟州百姓,雪花飞舞中,为首的两名长者高举着一顶巨大的、写满密密麻麻名字的朱红色大伞,缓缓走到张大少爷面前。
“张青天,托你的福,蓟门的火耗才收到三分,也托你的福,我们蓟门百姓可以不用担心鞑靼来杀人放火了。”年纪最大那名老者哽咽着说道:“我们没什么感谢你的,下雪了,这把伞,张青天带在路上,遮遮雪花吧。”
看着那顶在雪花中轻轻飘动的朱红大伞,还有成千上万在风雪中依依不舍的蓟门百姓,一向认为自己心肠比铁还硬、也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官的张大少爷忽然觉得鼻子发酸,忍不住泪如雨下……
交割完了蓟门的职务,张大少爷也该赴宣大接任了,本来张大少爷已经两年没在家里过年,张老财夫妻十几人和熊瑚、大玉儿都很希望张大少爷过完年再到宣大上任,急于将张大少爷捆绑到保皇党战车上的张惟贤也很希望张大少爷和梅清韵完婚后再走,但张大少爷却借口军情紧急和政务繁忙,急着要去宣大接任,准备等在自己安定下来后再和梅清韵完婚。这么一来,张惟贤就有点怀疑张大少爷的用意了,直接问道:“张好古,你到底打不打算娶我的外甥女?如果不的话,你就直接说,别耽误我外甥女的终身,她也不小了。”
“张国公,你这话可就过份了。”张大少爷看了一眼在屏风背后偷听的梅清韵,苦笑着说道:“我和清韵情投意合,怎么会不想娶她?象她这么好的姑娘,这世上能有几个?”
“那你就不会和清韵完婚后再走?”张惟贤质问道:“今天已经是腊月初九了,再有二十天就过年,你再急也不至于急这几天吧?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魏忠贤给你许了什么好处,你害怕我的外甥女拖累你,所以你想把这门婚事拖下来,最后不了了之?”
“张国公,你怎么能把我想得这么阴险,拿清韵的终身大事来达成自己的个人目的,我是这样的人吗?”张大少爷更加苦笑。张惟贤则郑重点头,冷哼道:“对,你就是这样的人。”
话说到这步,张大少爷不交点底也不行了,无可奈何之下,张大少爷只得附到张惟贤的耳边,把自己的原因和目的泄露给了张惟贤一部分,最后苦笑说道:“成亲的日子,我父亲已经定好了,天启八年二月二龙抬头这天,到时候在阳和(今山西阳高县)完婚——张国公,这下子你该满意了吧?”
“还有脸说,你不是打算利用清韵的婚事达成你的目的?”张惟贤不满的哼恒一声,又满意的点头说道:“那好吧,看在你也是为了大明江山的份上,到时候我亲自把清韵送到阳和与你完婚。”张大少爷大喜过望,忙向张惟贤道谢,与此同时,屏风后面也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梅清韵满脸通红的从后门溜走。
于是乎,好不容易说服了张惟贤后,张大少爷又告别了父母和娇妻幼子,还有已经身怀六甲的小妾大玉儿,于天启七年腊月初十这天离开京城,率领满桂、黑云龙、麻登云和吴六奇等屠奴军将士北上出发,取道居庸关赶往宣大上任,接管山西、大同和宣府的政务军务,而卢象升、吴三桂和张大炮等人则率领三百屠奴军将士南下胶州,准备再在胶州招募**千名士兵,扩大屠奴军的规模。与此同时,收到命令的山西巡抚耿如杞也已经将防务暂时移交给山西总兵张鸿功,率领部分山西官员从太原北上,预定于腊月三十这天在阳和与张大少爷会合,与张大少爷正式确定统属关系,接受指挥调遣。
顶风冒雪的一路北行,腊月十二,张大少爷的队伍穿过居庸关,正式踏入宣大境内,也踏入了曾经有无数大明将士抛头颅、洒热血的茫茫草原,还有曾经被鞑靼铁骑视为粮仓钱柜的宣府境内——但很可惜的是,张大少爷喜欢打家劫舍和杀人放火的坏名声简直是顶风还能臭百里,时常在宣府一带活动的鞑靼强盗早已经闻风逃出了几百里,不肯来触张大少爷这个强盗祖宗的霉头,所以在居庸关外,张大少爷看到的除了风雪茫茫的草原之外,也就只剩下了率队前来迎接新任顶头上司的宣府巡抚秦士文、即将卸任的宣府总兵杨应瑞、宣府知府刘永祚,还有位置已经岌岌可危的宣大巡按张素养。
和新任下属见面的过程十分乏味,因为是人都知道张大少爷有喜欢收拾不听话手下的习惯,还有是人也知道魏忠贤有把不听话的张大少爷下属打进天牢的爱好,再加上是人都知道杀不眨眼的张大少爷借口宣大两面受敌,军情紧急又幅员辽阔急需加强指挥,从朝廷里骗到了一把可以先斩后奏的尚方宝剑,所以不管是张素养还是秦士文,都对年龄还没有他们小儿子大的张大少爷表示了最足够也最崇高的尊敬——就只差直接对张大少爷说,“张兄弟你就别又换人又抓人那么麻烦了,我们保证听你的话,你说什么是什么。”至于官职最低名声又最不怎么好的宣府知府刘永祚,干脆就抢着给张大少爷牵马坠蹬,努力在新上司面前树立一个听话乖巧的好形象。
“宣府有多少军队?其中有多少是青壮士兵?军饷拖欠和武器装备情况如何?”和接管蓟门的时候一样,天生就是杀人魔王的张大少爷抽空第一句话就是问自己在宣府有多少帮凶,“不要给我报虚头,报实数。”
“回宪台大人,宣府一府二州共计有一所十二卫,下辖二十八堡,兵力编制为十二万六千三百九十五人。”宣府巡抚秦士文态度恭敬,语气中不无得意的答道:“天启五年初下官接任宣府巡抚时,宣府实际兵力只有五万五千余人,青壮战兵不到三万。经过下官三年来的扩军整编,严格训练,现在实际兵力为七万六千余人,其中青壮战兵已经超过了五万。至于武器和军饷……。”说到这,秦士文的语气又沮丧下来,“至少八成的军队都已经欠饷两月以上,武器也不是很充足,大约三成的士兵只能使用木枪御敌。”
“吃了四成多的空额,也没钱给士兵装备武器吗?”张大少爷的语气非常冰冷,“两个月内,我要看到宣府士兵都能领到铁制的刀枪,而不是看到他们继续抗着连桐油都没泡过的木枪杀敌,那是在拿士兵的宝贵生命开玩笑!”
“卑职遵命。”秦士文打了一个寒战,赶紧答应。张大少爷又吩咐道:“再发一道宪令,让宣府境内的所有卫所指挥使三天内赶到宣镇与本官会合,本官要当面向他们训话,并且给他们介绍新任宣府总兵官黑云龙将军。”虽说张大少爷没有正式接掌总督大印,从理论上来说还没有资格发布宪令,可就算借给秦士文和张素养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跳出来指责张大少爷涉嫌越权颁令,只是必恭必敬的答应,并且派出快马知会各处卫所。
………………
现在的宣府与其说是大明皇帝的天下,倒不如说是张家口八大蝗商的天下更恰当一些,张大少爷腊月十二出居庸关,已经回到张家口的八大蝗商腊月十三就收到了消息,一同被官府驿站快马送到八大蝗商面前的,还有张大少爷严令秦士文两个月内将军队装备补齐的消息。事情到了这步,八个蝗商也只好认命,商量着准备到宣府镇去和地方士绅一起迎接张大少爷,双手捧上按规矩必须奉送的见面礼——只是这见面礼应该怎么送,送多少?让张家口八大蝗商犯了难?
“要不和以前给张朴的一样,每个人送两千两银子吧。”翟莹建议道:“再给张好古小疯狗许诺,只要他别干涉咱们的生意,再给咱们的生意提供的保护,每年每家再打发他三千两银子喂狗。”
“你的脑袋比狗还蠢!”范永斗毫不客气的呵斥道:“张好古小疯狗是什么人,用对付张朴的法子能对付得了他?还要他别干涉咱们的生意,给咱们的生意提供保护,你不如直接告诉张好古小疯狗,我们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生意?”
“范大掌柜的说得对,和张好古小疯狗打交道,我们只能小心小心再小心。”黄云龙附和,又说道:“我们几个中间,就数范大掌柜的最为精明仔细,还是请他拿主意的好。”
“对,对,我们都听范大掌柜的。”除了翟莹和王登库之外,另外几个蝗商一起点头。范永斗则沉吟着说道:“依我看来,我们八家最好是每家送五百两银子比较好——五百两银子说多不多,张大少爷没法栽赃咱们贿赂上官,说少不少,张好古小疯狗是正三品,每年的俸禄也才三百多两银子,普通的商号和士绅给总督送见面礼,基本上也就这个数目了。”
“会不会太少了?”黄云龙又提出疑问了,“我们八家在宣府这么扎眼,送这么点银子,不怕张好古小疯狗发火?”
“如果他发怒,那事情倒好办了。”范永斗冷笑说道:“我让大家都送五百两银子,其实是对张好古小疯狗的一个试探,他如果嫌我们送得太少,给我们脸色看,那证明他很可能是冲着银子来的,那我们只要多拿一些银子喂狗,就有希望把他摆平。”说到这,范永斗语气发缓,沉声说道:“如果他不嫌少,笑嘻嘻的收下,对我们的态度还格外亲热,那我们才要仔细小心啊。”
“对,范大掌柜的说得对,我们是可以借着这点试探一下张好古小疯狗。”几个蝗商一起赞同,靳良玉还补充一句说道:“为了预防万一,我们每个人除了带五百两的现银送礼以外,最好每个人再揣上两千两银票——如果证明张好古小疯狗是冲着银子来的,我们想打发他也不愁立即拿不出银子了。”此言一出,几个蝗商又是一起叫好,也就是欠着张大少爷人情的王登库和翟莹面带难色,却又不敢提出反对意见,也只好点头同意。
通过了这个试探张大少爷真实态度的法子后,八个蝗商估算着启程南下,赶到宣府镇去迎接张大少爷,不曾想八大蝗商抵达宣府镇时,脚程极快张大少爷的一行已经抢先一步进了城里,直接就住进了宣府巡抚衙门。八大蝗商不敢怠慢,赶紧又跑到巡抚衙门求见,还好,张大少爷的心腹张石头立即态度亲热的接见了他们,并且把他们请进了生着温暖炭火的后堂,笑着向他们说道:“各位大掌柜的,我家少爷知道你们肯定会来,所以叫我在这里给你们准备了位置,一会我家少爷给宣府一所十二卫的指挥使训完了话。就马上来见你们。”
“多谢张将军。”几个蝗商感激不尽,围着烧得旺旺的木炭火炉耐心等待起来。还好,张大少爷结束了和在蓟门上任时大同小异的训话,并且亲自监督杨应瑞与黑云龙交接印信后,很快就带着几个亲兵来到了后堂,刚进门就笑道:“各位大掌柜的,久等了,久等了,公务繁忙,没能立即接见几位大掌柜,各位大掌柜的可千万不要在意啊。”说着,张大少爷竟然还主动向八大蝗商抱拳行礼。
“不敢当,不敢当,宪台大人千万不要折杀我们。”几个蝗商慌忙还礼,又是作揖又是鞠躬,只差没给张大少爷跪下。张大少爷则笑嘻嘻叫亲兵搬来椅子,放在火炉旁边,笑着招呼道:“各位大掌柜的,都坐吧,别客气,天太冷,都围着火炉坐下,千万不要客气。范大掌柜的,咱们可是老交情了,认识王登库大掌柜的以前,本官可就先认识你了,来来来,坐本官旁边,坐下来慢慢谈。”
说实话,张家口八个蝗商都是布衣商人,虽然有钱却没有多少社会地位,以前别说是即将卸任的宣大总督张朴了,即便是秦士文和张素养之类的巡抚级别的官员,也不愿意和八大蝗商同席而座,现在张大少爷身为封疆大吏兼武清伯爵,竟然主动邀请八大蝗商并肩而座,这倒让骨子里极为自傲又极为自卑的八大蝗商受宠若惊之至——恍惚回到了在盛京时与皇太极并肩而座的场景。推脱了两句后,几个蝗商赶紧坐下,坐在张大少爷左手边的翟莹还第一个拿出礼单,双手捧到张大少爷面前,恭敬的说道:“宪台大人,草民的一点小意思,恭祝宪台大人荣升总督,恩泽宣大,还望宪台大人千万不要推辞。”
“哎呀,翟大掌柜的,你太客气了。”张大少爷嘴上推脱着,手上却迫不及待的接过礼单,只扫得一眼,张大少爷就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假惺惺的说道:“翟大掌柜的,礼太重了,你这叫本官如何敢当?”说着,张大少爷还更加假惺惺的把礼单递回翟莹面前,“快请收回去了,太重了,实在太重了。”翟莹当然不肯接,反复的推让了几下,张大少爷也不只好勉为其难的把礼单收下,嘴上还不断的责怪翟莹送礼太多,于自己的名节有亏——当然了,所谓的名节这玩意,张大少爷其实一向都是不怎么在意的。
“五百两银子也叫重?难道这小子真的打算搞花样?”范永斗心里狐疑嘀咕,脸上却赔笑着把自己的礼单递上,请张大少爷务必赏光收下——可是让范永斗做梦也没想到的是,张大少爷才看了一眼他的礼单,马上就拉下了脸,顺手把礼单扔回范永斗怀里,轻蔑的说道:“范大掌柜的,本官素来为官清廉,从不收受军民百姓的一分一文贿赂——这些银子,你还是拿回去打发叫花子吧!”
“这世上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刚拿了翟莹的银子,马上又有脸说自己为官清廉了?”几大蝗商面面相窥,目瞪口呆之后,几个蝗商迅速醒悟过来——翟莹送给张好古的见面礼,绝对不是五百两!范永斗则是满脸尴尬,赶紧站起来行礼道歉道:“宪台大人,草民不知你清如水廉如镜,冒昧送礼无意冒犯了宪台大人,请宪台大人多多恕罪。”
“秦士文留任和兵部粮草的生意,我欠了张好古人情,礼单上写的是两千两。”翟莹还算讲义气,乘着张大少爷注意力被范永斗分散的机会,赶紧附到旁边的田生兰耳边低声提醒。田生兰醒悟,向同伙使个眼色后站起来,从怀里掏出早已经备好的两千两银票,双手捧到张大少爷面前,赔笑着说道:“宪台大人,这是草民孝敬你的见面礼物,区区纹银两千两,还请宪台大人千万不要嫌弃。”
“哎呀,田大掌柜的,你怎么这样?本官刚说了自己清如水廉如镜,你这不是……。”张大少爷嘴上推脱,拉长了许多的俊脸上也终于露出些笑容。看到这副熟悉的官僚笑容,田生兰松了口气,忙笑着说道:“宪台大人,草民可不敢向你行贿,败坏你的一世清名,这只是草民对宪台眷泽宣大百姓的一点点谢意,请宪台大人给草民一点面子。”
“哎呀,这可就叫我为难了。”张大少爷满脸的为难。这时候,张石头从后面窜了上来,抢着接过田生兰的银票,又向张大少爷劝道:“少爷,这是田大掌柜的一番好意,你就下不为例,破例给田大掌柜的一点面子吧。”
“石头……。”张大少爷本来还想阻止,可是看到张石头已经把银票揣进了怀里,最后还是叹气说道:“那好吧,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噢。”
“好,这小子是冲着银子来的,这下子事情就好办了。”其他蝗商一起松了口气,赶紧掏出银票,争先恐后的硬塞进张石头手里。那边范永斗也急忙亡羊补牢,掏出银票硬塞进张石头手里。张大少爷则在一旁唉声叹气,“各位大掌柜的,你们这是干什么?干什么?唉,算了吧,本官明白你们的意思了,以后宣大防区打造兵器用的生铁,还有军队采买军粮马匹,本官会优先考虑你们——但你们不能再送什么礼物了!本官身为清正廉明的朝廷官员,实在不方便也不好意思接受你们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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