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不是一团火,火是不会动的,更不会一瘸一拐的动。所以那是一个人,一个披着焚烧着的棉被的人。
在学校那一片火光中,那团火是那么的不显眼,它几乎就欺骗了我的双眼,几乎就让他蒙混过关,如果不是“那团火”的脚步有点瘸的话,如果不是“那团火”的速度不够快的话,我想他早已在我反应过来时就逃出了我的视线。
但是现在……我心里虽对他生起了一种敬意、一种惋惜,但还是不假思索地扣动了扳机。战场上的经验让我知道不能对敌人仁慈,更何况是这么危险的敌人,这回我要是饶了他,那么下回死的也许就是我。
“砰!”的一声,那团火不再动了。
过了一会儿被子掀开,一名手持狙击步枪、脸上涂着黑色油彩的英军出现在我的瞄准镜下,他左手捂着肚子右手撑着地,朝着我这个方向轻轻地笑着。
我收起步枪就朝他跑去,我有一种见他一面的冲动,有一种拍拍他的肩膀的冲动。
志愿军战士们都在追杀着往两侧高地撤退的英军,并忙着朝高地进攻,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狙击手,这也正是我所希望的。
一分钟后,我就蹲在了这名可敬的敌人面前,他显得很虚弱,鲜血不断地从他的嘴里涌出来,但他的眼里却充满了友善的笑意。
“!(你很棒!)”他吃力地说出了这句话,几乎每说出一个单词就吐出一口血。
“你也一样。”我用英语回答道,其实无论是耐力、枪法、心理素质还是伪装,他都比我厉害比我在行,现在中弹倒地的是他而不是我,在很大的程度上是运气。
他见我会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不由愣了一下,然后痛苦地轻咳了几声,有气无力地说道:“如果我们不是在战场上认识的,我想我们会是朋友!”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这时才知道什么要惺惺相惜。
他腾出捂着肚子的手,努力想要从怀里掏出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能如愿。我看着他呼出了最后一口气,然后直挺挺地躺了下去,头部重重地撞在雪地上,全身抽搐了一下就不再动了,蓝色的眼里再也看不到一点生气。
我往他的怀里掏了一阵,在他军衣内衬的口袋里摸到一张照片,和一封还没来得急装进信封的信。照片是一张全军福,他正张开双臂紧紧搂着妻子和两个七、八岁大的女儿,看起来是一对双胞胎,他们笑得很开心、很幸福……
战争,伤害的不仅仅只有中国的军人和家庭。
我拣起他的狙击枪放在他的胸膛上,我想他希望这样。然后拣起一些烧得正旺的木条胡乱丢到他的身上,我能为他做的只有这些了。
这时一阵嘹亮的军号声响起,学校这个钉子一被拔掉后,全团外加人民军的战士全都投入了战斗,霎时身前身后到处都是志愿军、人民军战士的身影,我最后看了他一眼,就抓起枪跟着队伍一起朝敌人追去。
在志愿军战士钢铁洪流般的冲击下,英军再也无法抵挡开始全线撤退,反应快的跳上停在路边的汽车就要逃走,但还没开多远就被紧追而上的志愿军用手榴弹炸得尸骨无存,逃不快的只好举起双手举起枪做俘虏,追了敌人一阵子后,褚团长担心部队遭到敌机的轰炸,这才下令停止追击,这一仗最终在天亮前以我军的全面胜利宣告结束。
接着在褚团长的一声令下,数千名志愿军、人民军战士就分散消失在森林里再也找不着一点踪迹。
※
“崔连长!”
“崔连长回来了!”
……
当我找到自个连队的隐蔽处时,新兵们呼啦一下就围了上来,然后递干粮的递干粮、让位的让位,甚至还有人殷勤地为我卸下装备摊开被子,个个脸上都堆满了笑容忙得不亦乐乎,弄得我都有些莫明其妙。
“这是咋了他们?”我坐下后疑惑地问着身边的赵永新:“俺离开连队才几个小时吧,他们怎么……都跟供神一样把俺供上了?”
“说啥啊你?”赵永新张嘴一笑道:“咋说话哩?那不叫供神,那叫供英雄,叫供榜样!”
“英雄?”闻言我不由一愣,然后切的一声道:“就昨晚我打死的那几个英国鬼子?那也能叫英雄?那咱们打死了那么多美国佬又叫啥?”
“话可不能这么说。”赵指导员走了上来说道:“打死几个英国鬼子是算不了什么,但是崔连长你想出的那个点子可就不一样了,一把火就烧得英国佬满山跑,战士们全都佩服得紧。怎么样?崔连长,什么时候咱们开个会,你把作战经验给同志们详细介绍一下,让同志们学习学习!”
“这个……就不用了吧!”我连忙推托道:“俺是一个粗人,参加**工作的时间还短,还没立下什么功,也没啥作战经验可以介绍的。”
“唉!我说崔连长……”赵指导员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后说道:“还谦虚什么啊?我认为向新兵同志介绍自己的作战过程和战斗经验,对新兵们的成长会有很大的帮助,所以崔连长……!”
“俺真没有……”
“连长!”我正要否认时老班长走上来小声提醒我道:“昨晚你一个人去接任务的时候,指导员抽空开了一次思想政治会议,赵副连长啊,把你以前的事全给抖出来了,新兵们听着带劲着哩,都说要以你为榜样,要向你学习!”
“啥?”闻言我不由一愣,转头就朝赵永新望去。
“唔!”赵永新一看见我那杀人般的眼神,马上就举手投降道:“俺坦白、俺交待,那个……还有虎子,他说的比俺还多!”
哄的一声,战士们,包括我自己在内都被赵永新给逗得笑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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