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世矩的脸上表情开始变得轻松起来,拊掌大笑:“华强,你年纪轻轻,倒是有古之名将的作派,谈笑间好象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到时候可以让冯盎的部队打头阵,我们的三千精锐从后跟进,一定可以打赢。”
王华强一下子勒住了马,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这样打只怕就要输了,冯盎的兵可以放在两翼以壮声势,但绝对不能让他们在前排,更不能挡在我们这三千人的前面!”
王华强看了一眼一脸茫然的裴世矩,解释道:“弘大,打仗不是人越多越好的,象是冯盎的部队都是俚人,虽然我没见识过他们的战斗力,但料来也不会比起周师举所部强到哪里。
这些蛮夷作战就象部落间的打架斗殴,乱哄哄地一涌而上,进退全无章法可言,如果作战不利,让敌军占了上风,只怕他们就会在战场上乱跑,反而冲乱我军的阵形。
前些天和周师举的一战你也看到了,我们中原的汉家军队比起这些蛮夷,除了甲兵犀利,装备精良外,最大的优势就是铁一样的纪律,还有始终能保持得很好的阵线,即使没有弓弩,只靠着长槊,我军也能打败周师举那两万人,奥秘就在于我军阵线始终能稳如泰山,岿然不动。
但如果前面逃过来的是几千上万的本方部队,到时候我们既不能用弓弩来射自己人,又不可能把长槊放下来捅他们,被败兵这样一冲,到时候阵线一散。也就无法和乘胜追击的敌军作战了。
退一步说。就算驱着冯盎的蛮兵先行作战。那我军的强弓硬弩优势也无法发挥。所以冯盎的部队放在两翼就行了,以壮声势,但真正作战的主力,一定要是我们的这三千精兵。”
裴世矩连连点头,听到这里时,还是说道:“只是刚才你也说了,就算是敌军的中军主力,也有四万人上下。我们再怎么算也只有三千人,数量差得多了点。真要硬打的话,能不能顶住敌军呀?再说了,这回敌军里有那个姓任的军师,只怕也能找出些应对之策,不至于象上次那样被我军三千人就打垮。”
王华强笑着摆了摆手:“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是那姓任的知道我军战法,也是无济于事,要和我军这样的精锐之师正面相持。要么是要用骑兵冲阵,要么是同样装备精良的正规铁甲部队弓弩对射。然后长枪互桶,再不济也要包抄两翼,不顾人命地强攻硬突。
但这些蛮兵都是赤身露体,全无甲胄,最多临时做一些木盾,就象上次周师举所部那样,很难挡住我军的正面弩矢和弓箭,就算他们能冲到近前,也没有训练有素,装备了铁甲长槊的长枪手能和我军的枪阵对抗。
到时候只要我们的两翼有冯盎的部队掩护,就不用担心会被包抄,即使是靠着两千长槊手,我们也完全可以打垮王仲宣的四万人。
而且这些都是假设那些蛮兵个个都能死战不退的前提下,实际上这些蛮夷打仗,往往就是一勇之夫,只能鼓气勇气冲一次,不耐久战,一旦最凶猛的第一波攻击被挡住,不消小半个时辰,他们就会因为体力的下降和巨大的伤亡而不支溃退,后面的士兵看不清前面的战况,只能挤成一团,自相践踏,到时候我们要做的就是放手追杀而已。”
裴世矩微微一笑:“托你吉言,华强,打仗,我不行,全交给你啦。”
与此同时,番禺城北边的城头,四十多岁,满面虬髯的守将慕容三藏,正一只脚跨在城垛间的碟口,形成一个弓箭步,目光冷峻,右手的手肘撑在自己的大腿上,手掌则是托着自己的下把,看着城外连绵二十多里的敌军营地,若有所思。
身边的一个亲兵上前说道:“将军,敌军已经撤围了,现在城东,城西和城南都已经没有敌军啦,您看我们是不是派人出去打探打探?”
慕容三藏摇了摇头,沉声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敌军撤围,兵力全部集中在北边,想必是我大军援军将至,敌军需要全力对付,所以才会撤围。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敌军攻城不克,就想引诱我军主力出城歼灭,所以故意使出这种移营之计,暗藏伏兵。
这些天的守城战打得辛苦,我军如果不是疫病导致的非战斗减员太多,也不会这么吃力,这几个月王仲宣损失了上万人,却拿我番禺城毫无办法,叛军的士气在下降,时间一长,只怕那些被他胁迫的蛮部也会离他而去。”
那个亲兵听得连连点头:“将军,那我们就这样一直等下去吗?”
慕容三藏笑道:“当然不是,如果敌军和我朝廷大军,或者是冼太夫人来助阵的部队正面对阵,那我军就趁其相持,打开城门杀出去,至少也要占其大营,以壮我大军声势,现在我手下好歹还有五千能战之兵,这点还是可以做到的。”
亲兵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将军,这几个月天天只守不攻,疲于应付,兄弟们早就打着烦了,就盼着能出城大战一场呢,什么时候才行呢?”
慕容三藏看着远方的叛军营地,喃喃自语道:“不可轻敌,叛军中有高人助阵,上次先是诈败,再是用伏兵,而且很清楚我们韦将军喜欢一马当先的作战习惯,直接用毒弩射杀了韦将军,然后趁胜围城。
这些天叛军也一直是轮番攻击番禺城,王仲宣本部的人马没怎么动,多是驱使那些仆从部落的打头阵,以消耗我军,他的本部人马是留着和我军主力决战的,所以现在这个时候,绝不可轻易出城交战。
一定要等到他和我军主力大战,杀声震天动地,打上至少一个时辰后,我军再出城劫营,到时候才能取得最大战果!”
慕容三藏说完后,转头看向了那名亲兵:“传令全军,这些天东,西,南三个城头换百姓和老弱伤兵值守,挑选三千锐卒养精蓄锐,听我号令,随时准备出城大战,对了,城中那五百匹战马今天开始也好好喂养,可能很快就能用得上!”
对面的叛军营地中军帅帐里,这时候正是吵得不可开交,二十余名用布缠头,上插羽毛的渠帅们,正分成左右两行,面红脖子粗地互相指着叫骂,口水都快要喷到对方的脸上了。
“啪”地一声,帅案后站起一个魁梧的身影,一个将近八尺高,看起来大约四十多岁,络腮胡子的壮汉长身而起,厉声吼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争来争去,有个屁用啊!”
这人的身高,在普遍矮小瘦弱的蛮夷中算是鹤立鸡群了,而这雷公似的嗓门更如同晴天响了个霹雳,震得这些还在争吵的渠帅们一个个都闭口不言,恨恨地退下,帐内一时出现了一阵难得的平静。
这名壮汉正是此次岭南叛乱的首领,番禺俚人大峒主王仲宣,他和泷水豪门陈佛智都是岭南中部和东南部的俚人大族,手下加起来有六七万户,男丁十万有余,这次叛乱,也是他们两个部落带头起事,靠着任瑰的诡计,先诈败示弱,再以伏兵用毒弩狙杀,打死了隋朝的广州总管韦洸,引得各部纷纷响应。
但随着高州,罗州一带的俚人大首领,冼太夫人一改之前的暧昧态度,换冯盎接替冯暄,击灭陈佛智之后,周师举全军覆没的败报也几乎同时传来,一些三心二意的各部渠帅们又纷纷开始打起了退堂鼓,争着想要撤回自己的部落,才会与另外一些想要打到底的强硬部落渠帅们在这帅帐之中激烈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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