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世矩的表情严肃,双目之中精光闪闪:“今天我来请你喝茶,其实也是给你指一条从江南经营茶叶生意,稳妥保险的赚钱之路,虽然高仆射没有明确反对,但突厥毕竟是虎狼异邦,原则上他是不希望跟突厥广开榷场,长期贸易的。
行满,你要知道,这肥皂的生意一做大,就不可能停下手来,到时候会带动整个和突厥的贸易重开,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而朝廷对突厥的政策,是不可能允许这种大规模贸易的存在,一旦突厥能自由地通过贸易和交换来获得他们所必须的生活用品,那么朝廷对他们最大的制约武器---通过和亲所带来的陪嫁贸易也就没有了。”
王华强叹了口气:“我知道高仆射和弘大你的意思是想把突厥当成狗一样喂着,饿不死但也不能让他们吃饭,以免他们有反抗朝廷的实力,但是这个政策真的好吗?
突厥人也不是野兽,草原上风餐露宿的生活有多艰苦你也知道,要是能有衣服穿,有锅碗瓢盆,谁会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来抢劫呢?我始终认为,开放跟突厥的贸易,让他们能用和平的方式得到这些生活用品,是长治久安之策。”
裴世矩断然道:“不,行满,你的想法非常危险,夷狄人面兽心,畏威而不怀德,你对他们好,他们短时间内可能会感激,但不出几年,马上又会生出不臣之心。
人的**是无穷无尽的,中原的花花世界对这些草原上的野蛮人永远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普通的突厥牧民没有这个认识,不会想着为什么汉人有这些东西。而自己没有。他们只会想着凭什么你能老婆孩子热炕头。而我却要在草原上吃沙喝风。
突厥的贵族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但他们也希望能入主中原,过上汉人贵族的生活,加上这些北方的蛮夷精于骑射,武力强盛,如果统一和强大起来,你不管每年卖给他们多少生活用品都不能满足他们的野心,因为买来的总是不如抢来的直接。
行满。你可知道刚刚去世的营州总管,北周战神韦孝宽的侄子,前任广州总管韦洸的弟弟韦艺吗?”
王华强乍一听韦艺去世,脸色一变,脱口道:“韦艺怎么死了?”
韦艺乃是著名的北周大将韦孝宽的亲侄子,也是韦氏一脉的滴流长房之子,韦家一向是关陇军功集团的重要一员,韦艺和韦洸少年时因为父亲早死,也在叔父韦孝宽的家中长大,跟自己的老相识皇甫绩乃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
韦艺本人从国子学毕业后。跟随周武帝南征北战,以军功进至上仪同。后来被派到相州总管,大将尉迟迥的麾下。
杨坚在北周当上丞相,大权独揽后,派出名将韦孝宽去接替尉迟迥的相州总管一职,统兵在外的尉迟迥于是准备起兵作乱,而韦孝宽也知道此事,在进入相州的治所邺城前,停留在邺城效外的驿站里,没有入城,而是派人秘密传唤自己的侄子韦艺打听消息。
韦艺当时是知道尉迟迥谋反之事的,由于跟随尉迟迥多年,他愿意参与这次叛乱,因此在韦孝宽面前吞吞吐吐,语焉不详。而韦孝宽从小把韦艺一手带大,一下就看出韦艺心中有鬼,大怒,抽刀就要砍他,吓得韦艺跪倒在地,吐露实情。
韦孝宽开导了韦艺半天,晓以利害,尤其是告之韦艺象自己这样的关陇军功贵族几乎全部站在了杨坚这一边,尉迟迥已无胜算,这才让韦艺下定了决心,叛离尉迟迥,叔侄两人连夜逃亡,一路之上经过的驿站,都是先把马放跑,然后跟驿站的人说,尉迟总管的部下马上要来这里了,要好酒好菜伺候着。
结果尉迟迥的追兵到来时,一来没有驿马可以更换,二来有好酒好肉,也懒得费劲去追击,终于让韦孝宽和韦艺叔侄逃得一命。
事后,杨坚为了稳定韦孝宽,没有追究韦艺的责任,还让他官复原职,领兵作战,讨灭尉迟迥之后,韦艺也累功升为上大将军,武威县公。
此后多年,韦艺一直在北齐故地担任多个州郡的刺史,平灭南陈后,被封为营州(今辽宁朝阳一带)总管,手握大军,出镇关外。
营州一带是荒凉野蛮的关外之地,孤悬塞外,西边,北边,东边三个方向分别面临突厥,契丹,高句丽三大强虏的巨大压力,非重臣悍将不能坐镇,韦艺身材魁梧,仪表威严,每有外夷入见,都会整列仪阵队,身穿官服,独坐于榻上,吓得这些外夷使者战战兢兢,不敢抬头正视,加上其部下军容严整,训练有素,多年来一直保了营州平安无事。
只是这位韦总管虽然治军有方,守边有功,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巨贪,利用其与三个番邦异国接壤,天高皇帝远的便利,大肆地进行边境走私,除了朝廷禁运的生铁外,没有什么生意是不做的,大治家产,家财亿万,世间清议对于其为人也是很不齿。
但是王华强以前之所以和皇甫绩结盟,还让他拉上韦家入股,其实最看重的也是这点,韦艺手下的营州也是一个能进行与突厥和契丹,还有高句丽贸易的通道。
虽然由于离突厥的汗庭过于遥远,但丝绸和铜器等换取蛮夷的战马,牛羊,奴隶的贸易还是可以做的,这些年来王华强也取道营州,偷偷摸摸地做了两回走私贸易,利润高达三四倍,虽然被韦艺这个巨贪直接黑了四成的利润,但还是赚了不少,所以一听到韦艺去世,马上心中一惊,这表情直接显现在了脸上。
裴世矩看到了王华强的反应,笑了笑:“怎么,你还跟韦艺合作过生意?”
王华强点了点头:“不错,走过两次营州,是通过皇甫绩引的路子,不过这家伙太贪太黑,我不是很喜欢,皇甫绩死后,我也没再跟他打过交道,本来还想在江南那里进一批茶叶后试着再走次营州,跟高句丽交易点漆器,弓箭和人参之类的,现在看来这条路是断了。不过也无妨,反正我要做官了,生意方面的事情也可以放一放。弘大,你跟我提他做什么?”
裴世矩叹了口气:“行满,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所指,高仆射也好,甚至是皇上,都不喜欢自己的臣子在做官的时候总想着给自己谋私利。你也不是没吃过这方面的教训。
除了韦艺以外,当年在江南建康的守将于仲文和工部尚书宇文恺,合伙倒卖军粮,贪墨工程款项,都给免官在家,宇文恺后来还是跟你借钱搭上了越国公的关系,靠着修建仁寿宫才算小小地翻了身,当上了将作大监,而于仲文这些年四处活动都没有官复原职,他们这些重臣贵胄都如此,你一个全无根基的商人之子,还看不到这些教训吗?”
王华强叹了口气:“罢了,这肥皂生意不做就是,国策反正也不是由我们这样的人来制订的。弘大,我听你的,肥皂生意只做一笔,吸引染干前来附塞,我用赚的钱买米买布,捐给国库让染干能在南边草原上立足,就当我为国家免费做一回生意好了,这总行了吧。”
裴世矩点了点头:“不错,只是还有一件事,高仆射希望你能改个名,毕竟上一回你被免官,虽然只是个九品校书郎,但毕竟在朝廷是有过纪录的,要是有人就此查出我们在突厥做的事情,就麻烦了。”
王华强眼中绿芒一闪:“这名字也可以改?”
裴世矩正色道:“高仆射已经帮你想好了,以后你就叫王世充,就说是王世积的族弟,他已经跟王世积打过招呼了,王世积也满口答应让你们家重新位列王氏族谱,你如果正式回归王氏一门,也算是世家子弟,这个身份有助于你在朝廷中立足。”
王华强喃喃自语道:“王世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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