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心中松了口气,他刚才就是想试探一下王世充的反应,尽管今天王世充一次次地通过了他的考验,但他总觉得这个家伙有故意陷害自己儿子的嫌疑,虽说知子莫如父,自己也是通过各种卑鄙的阴暗手段才夺到了储君之位,但他并不认为现在的杨暕有敢夺宫的野心,不过若是真如这王世充所说,在他的周围形成一个如同自己当年身边的杨素宇文述集团,或者类似杨勇身边的高颖集团,那事情也就麻烦了,即使这小子开始没这心思,也经不起身边的人经年累月的怂恿的。●⌒,
只是王世充如果自告奋勇地查办此事,说明他的动机不纯,但他现在这样严辞拒绝这个事情,那就说明他是出于对自己的公心与忠心来说这话的,这小子虽然一肚子坏水,但看起来很识时务,在自己的手下,表现得极为恭顺,不仅能象裴世矩和虞世基那样顺着自己的心意,也很聪明地回避自己不想他做的事,更是难得地敢在别人不敢明言的事情上直抒已见,看来对此人,自己是不是有些防得过了头呢?
杨广念及于此,神色一下子舒缓了许多,看着王世充的眼神里也透出一丝真心的欣赏:“王爱卿,你多虑了,朕要你做这个事情,是对你绝对的信任,你既然知道这些流言,从你那里查起,应该更方便才是。”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些事情东都城内几乎无人不知,只不过没有人敢向陛下告发而已,而且微臣人微言轻。之前又被陛下免官为民。虽然蒙天恩浩荡。于出巡途中被提拔成了这刑部侍郎,可是想要查起齐王来,级别仍然是远远不够,陛下如果下明旨给微臣查案之权,又会把陛下和齐王间的关系弄得不可收拾,万一最后冤枉了齐王,再想恢复以前的感情,可就难了。”
杨广哈哈一笑:“只怕王爱卿也怕查案不成。会被齐王所迁怒吧。”
王世充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陛下圣明,微臣的这点小心思完全无法瞒过您的火眼金睛啊。陛下,不是微臣不想为您尽忠,可这事实在是难为了微臣,到时候微臣这条小命事小,影响了大隋的江山社稷,那微臣就是死一千次,也赎不了微臣的罪过啦!”
杨广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朕听你的话,此事另找他人办理。王爱卿。朕还有一件事想要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王世充点了点头。他的心中冷笑,看起来杨广今天把自己特地找来,问倭国的事情不过是个铺垫,先借宇文述的事情假惺惺地征求自己的意见,算是向自己示好施恩,刚才自己有意无意地带出杨柬的事情,也算是打了个岔,现在他即将要说的,才是这回真正想要问自己的事。
于是王世充说道:“陛下请开金口,微臣知无不言。”
杨广一动不动地盯着王世充的眼睛:“近来京城之中是不是有流言传出,说是什么萧萧复又起?”
王世充装着微微一愣:“怎么,陛下连这些都知道?”但他的心里却不住地冷笑,宇文述已经在东都散布了三个多月的流言了,杨广居然现在才听说到,可见其情报部门有多差,或者是根本无人敢向着这位刚愎自用,又荒淫好色的隋朝天子如实禀报了。
杨广重重地“哼”了一声:“看来这事是真的了,王爱卿,怎么这种事情,不向朕来汇报呢?”
王世充摇了摇头:“一些民谣和流言而已,这样的流言从来就没断过,有不少是别有用的心人故意放出来的,所以大家很少会当真。”
杨广的神色中流露出一丝不满:“不会当真?王爱卿,你这么精明的人,也真的这样看吗?”
王世充咬了咬牙,正色道:“陛下,微臣虽然心中对这个流言觉得不安,但实在是不敢进言哪,要说刚才所说的齐王之事,还有些算是铁证如山的事实,可这件事牵涉到皇后和萧氏一族,微臣也暗中查过,萧氏子弟虽然这两年出来做官的很多,但没有任何不法的行为,甚至以梁国公(萧氏的族长萧琮,西梁末代皇帝,萧美娘的哥哥)之尊,也没有象某些新贵那样贪污**,大肆收受贿赂,卖官弼爵。”
杨广冷笑道:“朕还真不怕手下的重臣大将们去贪,喜欢钱没什么,富贵富贵,有了权自然会有钱,但是有了权后不图钱的人,王爱卿,你不觉得可怕吗?”
王世充装模作样地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陛下,此事微臣绝不敢妄言,惟愿陛下圣裁!”
杨广冷冷地说道:“这些流言的源头,你能查得清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陛下,这些所谓的流言,多是民间的一些童谣,那些小孩子哪知道是谁教的他们,只会跟着说罢了,不过有些事情,那可是一语成谶啊。”
杨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王爱卿,这谶语之事,就不用跟我说了,你我当年在夺储的时候,不是经常用这种谶言,巫蛊之事来打击对手吗?所以这一定是有人散布的流言,意在打击皇后和萧氏一族,这个人你有办法查出来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陛下,有时候这种谶言,可不一定是人为制造的,有时候就是上天会给人君的一些暗示,让他避免祸事。这个流言的散布者,几乎不可能查得到,只有由陛下来选择是信还是不信。”
杨广的眉毛一挑:“萧皇后和朕同甘共苦二十多年,好不容易才登上了这个位置,他在朕最艰难的时候也没有背叛朕,现在又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朕是绝对不会怀疑她的。”
王世充微微一笑:“陛下圣明。微臣也是这样认为的。”
杨广心下稍宽,笑道:“那一定是有人想要挑战萧皇后的地位,才散布这样的流言。这个家伙着实可恶。”
王世充摇了摇头:“微臣斗胆。有一件事微臣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在以前萧皇后跟陛下在一起的时候,不见这种流言,现在陛下得登大宝,这样的流言却传出来了呢?难道真有人以为自己可以取代萧皇后的位置吗?”
杨广的眼中精芒一闪:“王爱卿,你的意思是?”
王世充叹了口气:“微臣以为,这个流言中起码有一点是切中要害的事实,那就是自陛下登基以来,萧氏一族确实出任朝野官员的太多了。即使萧皇后和梁国公,还有萧侍郎无此用心,但难免族中会出一些居心叵测之人,而且臣记得以前先皇时期,在江南地区就有人打着前南陈大将萧摩诃之子的旗号造反,萧氏毕竟曾是西梁皇族,在南方的影响力可比萧摩诃要大得多,这个萧萧又复起,也许真是上天给陛下的一个警告,陛下不可不察!”
杨广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最后,他还是长叹一声:“王爱卿。今天真的是多谢你的提醒了,你先下去吧,朕要好好地静一静,哦,对了,你去内库拿三百匹上好的绢帛,这是朕对你的赏赐。”
王世充心中冷笑,但仍然恭敬地磕拜而去。
半个月后,满园中思玉楼的四层楼上,这里已经恢复了原来大兴城中的思玉楼的原状,甚至连大半的建材也是拆了满园中的思玉楼而运过来,虽然造楼的工人很难理解王世充为何要舍近求远,但只有王世充自己心里清楚,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感觉到,安遂玉的灵魂还与自己同在。
这会儿的王世充,一身貂皮睡袍,躺在阁楼边上靠着围栏处的那张虎皮躺椅上,微微地眯着眼睛,魏征面带微笑,站在他的身后,向他汇报着近期的重大事情。
“主公,果然不出你所料,三天前,杨广下令,罢免内史令,梁公萧琮的所有官职,只保留爵位,让他回府致仕,说什么梁公多年辛劳国事,至尊念及他的功劳与身体,特准其告病致仕回家休养。今天早晨刚传来的消息,萧琮因病在家逝世了。”
王世充也不睁眼,冷笑道:“这萧琮一向和贺若弼交好,杨广这手也够狠的,说你有病,你也不得不有病,病了回家后,想必杨广就会象当年对付杨素那样,不停地派医师前来探视,哼,这明明就是在催命,萧琮若是不死,那就得提前起事,跟杨广拼个你死我活了,算他聪明。”
魏征轻轻地叹了口气:“主公,咱们既然已经和萧皇后结盟了,这流言的事情万一让她知道,于我们可能是大大的不利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已经想办法让萧皇后姐弟知道,这次流言是宇文述搞出来的,他们现在已经恨死了宇文述,绝不会怀疑到我头上。对了,宇文家的那对活宝,后来怎么样了?”
魏征笑道:“杨广也真是有才,没有搞什么大赦,而是把这两个家伙罚没为奴隶,连同那个投案自首的宇文成都,一起送给了宇文述。”
王世充点了点头,叹道:“四年前大兴宫变的时候,宇文述就跟我说过这个宇文成都武功盖世,甚至不逊于号称天下无敌的勇将杨玄感。当时我还不太相信,可这回伏击宇文化及和突厥人的生铁交易时,这厮竟然能左冲右突,亲手格杀数十名骁果勇士,若不是张须陀带队,只怕还真会给他救走了他父亲和叔父呢。”
魏征点了点头:“还好主公布置妥当,让萧禹提醒了杨广,带那张须陀去抓人,不过听说杨广爱惜其才,已经任命这宇文成都为骁果军仪同将军了,执掌宫城的守卫,这回宇文述算是被杨广手下留情,更是感激涕零,有此人效忠于杨广,只怕以后于我们的大事不利。”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人算不如天算,其实这次我让张须陀过去,本来是想让他能趁机斩了这宇文成都的,没想到居然连张须陀也没能斩杀此子,唉,罢了,先这么着吧,以后再找机会行事。对了,李渊那里怎么样,还在装病,不想去当这个监河副使吗?”
魏征笑着抚了抚自己的山羊胡子:“李渊比我们想象的要聪明,直接来了个装病,杨广也不可能就因为这事派御医给他催命,只好暂时让那个以凶暴著称的慈州刺史上官政作为监河副使了。听说那麻叔谋开河用了几百万民夫,督促甚急,民众苦不堪言,过两三个月要入夏了,到时候可能疫病流行,会有大量的死亡。”
王世充叹了口气:“摊上杨广这么个暴君,也算是天下百姓的苦难了,对了,河北那里的永济渠开挖了吗?这两天我没上朝,听不到这方面的消息。”
魏征点了点头:“今天刚刚传来的消息,已经正式下诏了,要河北和山东出六百万民夫,在一年以内挖成从涿郡通往黄河的运河,就是您所说的永渠渠,听说是要引沁水入黄河,这样就可以直通涿郡了。”
王世充睁开了眼睛,坐起了身,略一思忖,点了点头:“引沁水入黄河,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只不过工程量很浩大,当年曹操往邺城运粮时所挖的一些沟渠也可以用上,但是六百万人要挖一年,还是会很紧张,也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对了,河北一带的百姓丁壮,只怕还没有六百万吧,杨广就不考虑这个吗?”
魏征摇了摇头:“听说杨广下令,必须按期完成,若是地方的官员有所拖延,那就要追究官吏的责任了。这挖河之事,由将作大监宇文恺来负责。”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居然交给了他,看来江都宫的营建还要向后拖拖了,宇文恺这人也是心狠手辣,草芥人命的主,当年修仁寿宫和东都时也是逼死几万民夫,河北百姓摊上这么一位,也算是倒了霉,只怕,他到时候连女人都会抓来挖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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