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乙巳,辰时,黎阳城中,督运使司衙门,这里原是黎阳郡郡守府所在,自从杨玄感奉旨镇守黎阳,督办粮草军械之后,这里就成了礼部尚书杨玄感临时的行营所在,一应军政之事,都在此办理,而今天,一向文官打扮,穿着紫袍的杨玄感,却极为反常地穿起了一身将袍大铠,那全身锃亮,遍是狮头豹首,两肩吞云兽的明光大铠,依稀可以让人感受到征战沙场的气息,提醒着大家,这位挂着文职的尚书大人,当年可是叱咤风云,有天下第一勇将之称的将门虎子。
而杨玄感那一身鲜红的战袍,无风自飘,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他正襟危坐在大案之后,一身皮甲,戴着皮制头盔的李密,持剑而立,站在他的身边,而大堂的两边,那些衙役则尽数换成了杨家的家丁部曲,以杨玄感的二弟杨玄纵为首,一个个壮如熊罴,全副武装,神色严肃,杀气腾腾。
堂下站着二十余名官员,面面相觑,这些人都是黎阳的官员,也有些是工部和户部派到这里,督办粮草的人,平日里大家各司其职,可今天看到杨玄感这般安排,倒是第一次,而且今天还不到辰时,杨玄感就一家家地派家丁部曲上门,说是有紧急事件,要大家临时集合,可没有人能料到,会是这般阵仗。
治书侍御史游元,是个五十多岁,须发花白的瘦削老者,除了杨玄感之外,他就是这里官职最高的人了,从今天一到这里时,他的眉头就紧紧锁着,一言不发。甚至没有参与到其他众人的窃窃私语中,门口的两面大鼓一直擂得震天响,远处隐隐可以传来鼓角的声音。这个昨天还有条不紊的衙门,一夜之间仿佛变成了一个军营的中军帅帐。游元的心中,隐隐地飘过了一丝乌云。
门外两面大鼓的声音终于停止了,游元咬了咬牙,沉声道:“杨尚书,不知道您这么早地把我等召唤而来,有何要事?还有。。。。”他回头一指在外面的堂院里,列队值守,杀气腾腾的数百杨家部曲。还有不停地列队奔出衙门口的军士们,说道,“杨尚书如此大动干戈,调动兵马,请问有至尊或者朝廷的许可吗?”
杨玄感的神色平静,站起身,正色道:“今天有请诸公前来,是有要事要跟大家商量,本官昨天夜里接到了消息,右骁卫大将军来护儿。本是奉了圣旨,屯兵东莱郡,准备渡海出征高句丽。结果此贼起了异心,想要谋反,昨天已经正式扯起了反旗,随同附逆的,是右骁卫的全军将士,有十万之众。现在前锋兵马五千,已经过了历城,直奔东都而来,离我黎阳郡。已经不到三百里。”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这些官员们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而几个早已经内通杨玄感的家伙,如虎贲郎将王仲伯,汲郡赞治赵怀义,东光县尉元务本等人,则装得义愤填膺的样子,一个个大叫起来:“岂有此理,来护儿竟然敢谋反?”
“至尊如此重用,善待来护儿,他还造反,他还是不是人?”
“杨尚书,当务之急是调动兵马,迎击反贼,黎阳是征辽大军的重要中转基地,大军的秋装被服都要经此,万万不可落入反贼之手啊。”
杨玄感的脸上闪过一丝不经意的微笑,点了点头,对王仲伯说道:“王将军,你是左候卫虎贲郎将,带兵护卫黎阳仓城,现在你的部下有多少人,能抵挡来护儿的侵犯吗?”
王仲伯不假思索地说道:“杨尚书,末将乃是从本职上直接调来此处的,末将的兵马则跟着左候卫大将军鱼俱罗,随圣驾一起出征辽东了,至尊在派末将来此时说过,黎阳乃是内地,无需太多兵马防守,只拨了末将五百军士,加上末将自己的家丁部曲,也不过七百余人,这点兵力,完全无法抵抗来护儿的叛军,哪怕是他的前锋五千兵马,也不是末将手中的兵力可以抵挡的。”
杨玄感点了点头:“王将军所言非虚,这个情况,在场的各位也应该了解,大家说说,现在应该怎么办?”
游元突然一抬手:“杨尚书,且慢,下官有一事不明,还请见教。”
杨玄感的嘴角勾了勾:“游御史请说吧。”
游元沉声道:“这来护儿谋反的事情,您是如何知道的?东莱郡离此处足有八百里之遥,就是那历城,也与东莱郡隔了四五百里,来护儿起兵,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奔袭五百里,夺取了历城?”
杨玄感冷冷地说道:“历城的守卫兵马,本就是来护儿的右骁卫所部,由他的儿子来嶷,来济接替了前左武卫将军张须陀的防守,来护儿的反心非一日,肯定早就作了策划,那边东莱郡一举旗,历城就随即响应。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本官一心为国,早就觉得这些江南武人不可靠,所以一直派了内线在监视,而他谋反的消息,就是我的内线冒着生命的危险传来的。”
赵怀义连忙应合道:“对,就是这样的,这些天来,黎阳城内外一直在流传着来护儿谋反的传言,就在昨天,杨尚书还要大家不要相信这些流言,甚至逮捕那些乱传流言的人,想不到也就一天的功夫,这流言就成了真。”
杨玄感点了点头:“正是,陛下不知出于何种考虑,没有让粮草军械经过黎阳,反而是通过历城那里转往辽东,也正因此,来护儿才起了反心,觉得可以卡住辽东的补给,在后方作乱了。这些天来虽然有来护儿谋反的流言,但没有实证,本官作为黎阳留守,也不可放任流言的传播。”
游元紧跟着问道:“那么,杨尚书的实证,又是从何而来?六百里的驿马,要从东莱跑到这里,都要两天时间,您又有何本事,一夜之间就得到了来护儿起兵的确切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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