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州城南,十里,瓦岗军临时营地。
和十几天那种连营百余里,拥兵几十万的滔天气势相比,今天的瓦岗军,已经是脱毛的凤凰不如鸡了,营地的规模缩水了何止十余倍,亏了各地仍然忠于李密的一些州郡守将带兵前来会合,如怀州刺史刘德威,魏州刺史元宝藏,府椽柳燮等,才勉强又让这个营地有了两万余兵马,虽然从上到下一片失败的低迷气氛,但多少还是恢复了些元气,也有支军队的样子了。
中军帅帐处,站着十余名将校,比起之前人满为患,济济一堂的景象相比,可是无比地寒酸了,裴仁基没了,秦琼没了,罗士信没了,程咬金没了,单雄信没了,牛进达没了,就连一向负责纪录文书的祖君彦,也没了。
李密的眼窝深陷,双眼通红,离氓山大战已经过去十几天了,他东躲西突,一边逃避着王世充的追兵,一边派信使去各地招兵调将,想要东山再起,但十几天下来,前来带兵相会的也只有三四路人马,合自己的本部败兵不过两万左右,这次的打击,让这位纵横天下多年的枭雄,也有些心灰意冷,一言不发。
只是帐内众人的目光,全都巴巴地落在李密的身上,他很清楚,这个时候,就算再伤心,也不能在将领们面前表现出那种绝望,他是全军的主心骨,如果连自己也没了希望,那一定会让这支军队作鸟兽散。
李密咬了咬牙,嘴角勾了勾,沉声道:“各位,看起来也不会再有人带兵来投了,大家都说说看,现在该怎么办?”
王伯当咬了咬牙:“魏公,不急,再等等,去联系孟海公和徐圆郎的人还没有回来,还有李公逸也说回雍丘招兵,刘兰成说回北海招兵,他们都表示会再来相会,我想,他们应该不会食言的。”
贾闰甫叹了口气:“三郎,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他们若是肯来,早就来了,一个个打着回去招兵买马的借口离开,就是没有打算回来的意思,这些人本就是各路山寨头目,见魏王势大才来依附,现在魏王战败,这些人眼看势头不对,就返回故地,进一步地观望,绝不可能在这时候再来带兵投奔了。”
刘德威咬了咬牙:“也罢,这些山贼草莽,本就不是和魏王一条心的,我们这些人,都是以前的官军旧部,跟他们不是一路人,魏王,我们都听你的,你让我们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李密的眼中光芒闪闪,沉声道:“那我们现在拔营起程,渡河去黎阳,与徐世绩会合,他那里有粮,也有数万兵马。”
贾闰甫的眉头一皱:“魏王,万万不可,那徐世绩在您火并翟让的时候,就结下了深仇,这次您又不让他参与氓山决战,势穷去投,就是把性命交在了他手,万一他要是投降王世充或者是窦建德,都有可能对主公下毒手,请您三思啊!”
帐内众将也都纷纷点头不已,这些出身前官军系统的将佐们,天生就跟老瓦岗的那些山贼系不对付,平时里的磕绊摩擦也不在少数,一听贾闰甫这样说,更是连声应和了。
李密的嘴角勾了勾,说道:“如果这个办法不行,我们就不如渡过黄河,抢占对面的卫州,如此一来,可以南阻黄河,北依太行,东连黎阳,慢慢地再召集旧部,以图东山再起。”
刘德威叹了口气:“魏王,老实说,这次我军如此惨败,上下都人心惶惶,士气低落,这时候北渡黄河,去占那卫州,一来那里没有什么粮草,二来我们过了黄河就不再是中原了,士卒们多是山东和中原人,长年在河南,渡河之后,就如无根之草,看不到任何希望,非但不会有人再来投奔,只怕旬月功夫,我们这些人都会散了个干净,请魏王三思啊。”
柳燮也跟着说道:“刘将军所言极是,过河之后,我军就要同时面对出太行经略河北的李唐军队,再就是窦建德的部队,甚至连宇文化及的骁果残军,也在离卫州不远的聊城一带活动,个个都不好惹,一个不小心,就是全军覆没,魏王,万万不可过河啊。”
李密的眼中泪光闪闪,比当前形势更让他绝望的,是这场军议几乎成了一个批斗大会,以前他风光极盛的时候,在这里可谓是一言九鼎,何曾有人敢这样当面质疑他的决策?但现在,连刘德威,柳燮这些他看不上的小角色,都开始指手划脚了,他的这个瓦岗之主,已经彻底失了权威,连当年的翟让都不如了。
李密的悲从心中来,氓山大战的痛苦和委屈一下子爆发了出来,他猛地站起了身子,大声道:“对,是我李密虑事不周,指挥不当,拖累了诸位,孤这么多年来,倚仗的无非是大家的支持,今天诸位既然不肯再跟着我李密走,那这个支持现在已经不在了,孤这就一死以谢各位,大家可以拿着孤的首级,去向王世充讨个富贵吧!”
他说着,一下子拔出了腰间的佩剑,眼睛一闭,就要向脖子上抹去。
王伯当双眼圆睁,大叫一声:“主公不可!”他一个箭步就冲了上来,一把夺下了李密手中的佩剑,重重地掷到了地上,紧紧地抱住了李密,这师徒二人抱头痛哭,王伯当这个八尺男儿更是哭得几乎要晕绝过去,帐中众人看着他们这个样子,无不眼中热泪滚滚,黯然神伤。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密渐渐地止住了哭泣,站起身,他的声音嘶哑而低沉,缓缓地说道:“不好意思,让各位见笑了,刚才孤一时情绪失控,请各位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孤刚才也仔细地想过了各位的话,是啊,现在无论是投奔黎阳还是北走卫州,都是风险巨大,希望渺茫,就算暂时能栖身,也不可能发展壮大了。”
“孤意,不如我们全军西入关中,归降唐皇李渊,我李密不会有什么功劳,但各位的富贵,应该还是有保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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