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含嘉仓城,帅府。
自从守城战以来,这个设在外廓的含嘉仓城,成了王世充的指挥部所在,他在这里设帅帐,是要向所有人显示,自己永远在第一线战斗和指挥,而包括他本人的后宫,宗室在内的所有亲族,全部集在宫城里,由王世伟这个大宗正和皇后陈宣儿来协同管理,至于武百官的家属们,则由杨汪在宫城内的临时营地里统一管理,既是人质,也让前方的将士无后顾之忧,因为,含嘉仓城的粮食,有一半运进了宫城内,起码那里的人,不用天天跟其他人一起啃土掉渣大饼。
王世充的神色从容,一身将袍大铠,守城以来,只有回到帅府时,他才会穿这一身大帅的装备,而在一线指挥的时候,他往往是穿着小兵的皮甲,在一个视线宽广的地方指挥,连旗号都并不在身边,这一招已经纷纷给各城的主将所学习到,因此,守城二十多天来,没有一名主要的将官受到敌军的箭石伤害。
立在殿两排的将校们,各个神色从容,已经守城二十多天了,每个人的脸写满了疲劳,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唐军依靠人多,从第一天攻城不克开始,是转而用原各州郡的兵士,以及降卒作为炮灰肉盾顶在一线,而王世充也相应地用民兵作为守城的一线主力,这样乒乒乓乓地打了二十多天,热闹是很热闹,城下的唐军尸体也足有五六万之多,但是东都城仍然是岿然不动,这也让一开始多少还有些心里没底的各位将帅们,越打越有信心了。
费青奴的唾沫横飞,眉飞色舞地说道:“今天唐狗又从西城调了三万人来攻击,嘿嘿,我们都没有用大炮飞石,直接用八弓弩箭打了几轮,他们扔下千余具尸体逃走了,哼,我看这些唐军也都是些怂货软蛋,越来越不争气了。第一天攻城的时候,好歹还是死拼了一把,现在是连城墙都摸不到了啊。”
来整笑道:“是不是没有杀到人,让你老费不高兴了呢?”
费青奴哈哈一笑:“六郎,来是你了解我啊,我的那两把大斧头,都他娘的快生锈了。再没有血喂,只怕得回炉重造了啊。”
众将全都轰然大笑,王世充勾了勾嘴角,看向了沈光,说道:“沈将军,南城的情况现在怎么样?”
沈光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南城的唐军看起来战斗力要强过别的地方,大概也是他们怕荆州的李靖北,所以在南城留了不少唐军的关府兵,但是这些天来,攻城还是基本靠州郡民兵,前一阵,那汉东四郡的田瓒所部两万人到了南城,结果攻城三天,折损了五千人马之后,不肯出动了,我看,唐军现在的士气已经下降,我们要不要出城打他们一下?”
王世充的眉头微微一皱:“田瓒出动了吗?现在南城的唐军大将,还是李世民吗?”
沈光摇了摇头:“不,李世民好像只指挥了第一天的攻城战,回到北城了。这些天来,一直是李世绩在坐镇南城,指挥攻城。他的办法也用了不少,又是小脚木驴,又是抛杆,又是攻城塔,又是土山的,可谓是五行战法用尽,但仍然无法动我南城分毫。”
王世充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沈将军,看来你很有长进啊,李世绩也是名将,深通兵法,攻城办法用尽都被你完美守下,那我洛阳看来已经无虞了。”
沈光笑道:“大帅,我们这样只守不攻,是不是有点保守了,将士们现在的斗志高昂,战意极强,都想要出城一战,我看唐军现在有些士气下降,南城只要我们开城突击,集兵力的话,是可以夺回郑国仓城的,只要郑国仓城在我们手里,那洛阳之围,也不攻自破了。”
王世充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魏征,相视一笑,摆了摆手:“各位,前一阵出于军机的需要,我没有跟你们说出这一战我们的策略,现在时机已经差不多了,我可以正告大家,本次守城战,我们的目的不是为了守住洛阳,而是为了全歼唐军!尽灭这十二卫的关府兵!”
所有人都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单雄信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什么,尽灭唐军?这怎么可能?现在我们是守城啊,他们骑兵众多,随时可以撤围回关,我们野战都无胜利的把握,又怎么可能尽灭他们呢?”
王世充的眼碧芒一闪:“我们的野战从来没有尽力而出,而荆州李靖,两淮杨玄感,一直是我忠诚的部下,现在他们是故意装出想要自立的样子,以迷惑唐军,唐军现在已经损失了这么大,死了这么多人,如果换了一般人,只怕会退了,但是李世民的性格我清楚,他是那种愈挫愈勇之人,而且他现在也相信自己有天命护佑,一定可以打下洛阳,所以,我们需要做的,是加最后一把火,让他再坚持那么一点点。”
所有人都异口同声,急切地说道:“如何加这最后一把火?”
王世充笑道:“明天开始,东城那里让在城里啃了一个月的土掉渣大饼的那些个民夫城,我要让唐军看到城的虚弱和断粮,让他们觉得,攻下洛阳,只差一口气。”
魏征失声道:“什么,让吃土掉渣大饼的民夫城?这,这是不是太危险了,唐军如果真要全面攻击,只怕他们连撑到援军城的机会也没有啊。”
王世充冷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让唐军将帅看到希望,又怎么能让他们留在这里呢?唐军现在很清楚,强攻只怕是打不下来,但是如果围困的话,也能生生困死我们,所以,现在要让他们知道,洛阳城缺粮,已经难以为继,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死死地钉在这里,一步不退!”
沈光勾了勾嘴角:“那万一唐军全力攻城怎么办?”
王世充笑道:“放心,如果我们以老弱饿夫守城,唐军开始是不敢攻的,李世民也不会真的以为能攻下洛阳,他需要的,只是一个留下来的借口。”说到这里,王世充勾了勾嘴角,“而且,我想我们的老朋友窦建德,这会儿也快坐不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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