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过年的,究竟有什么事能着急成这样子,让祈正玉就连家都没回,马不停蹄的赶来参将府送信。
王争问到底是什么事这么郑重,他却也答不上来,只是支支吾吾的说把信交给他的人身份应该很高,随同还来了一名信使。
“信使在哪里?这么大的事为何不先说?”
王争这才知道门外还候着一个不知身份的信使,从京师来的信使,背后站着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平庸之辈,因为一点小事得罪上实在是说不过去。
祈正玉仍是支支吾吾的说不上话,王争语气缓和许多,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
“行了,去把那信使叫进来,回家过年吧。”
“哎!”
祈正玉见王争语气温和,也是放轻松下来,转头去把信使叫了进来。
这所谓的信使看起来小巧玲珑的很,不过却不是个女人,是个身材瘦弱的男子,大约只有十八九岁的年纪,脸上被冻出不少伤痕,手耳通红,一路显然是吃了不少苦。
王争吩咐小翠为他端上一碗热茶暖暖身子,就要立即看看信,不过这信使无论是如何的着急,也非要验过王争的印鉴后才肯拿出信。
王争心中纳闷,看这样子,还真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不成?
验过印鉴后,这信使方才安心下来,王争接过信后吩咐小翠将他带下去安顿下来,好生歇息。
想了想,又是喊道:
“吩咐下去,没有本将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接近大堂,你们也都下去吧。”
所有人都退走后,王争这才是慎重的打开信,越看越是眉头紧皱。
这来信的人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是个真真正正的大人物,大到就连刘泽清那南直隶司礼监的干爹都惹不起。
这是京师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来的密信,信上的内容很简单。
王承恩这个人王争是听说过的,这人虽然是个太监,却是刚直不阿,历史上最忠君爱国的太监。
甲申年城破山河沦丧,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文官纷纷投效新主,王晨恩一介阉人,看着国破家亡却毫无办法,大哭陪着崇祯皇帝上吊殉国,骨气不知比那些文官高了几个山头。
他是否有贪墨银两的账王争不知道,也并不关心,他只知道王承恩这种身居高位,且深受崇祯皇帝赏识的人忽然给自己来信,京师那边一定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发生。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王承恩在信中的语气让人捉摸不透,既有对这次大胜的赏识之意,又有不满训斥之情。
赏识的是王争的捷报真真切切,鞑子首级也是实打实的。
要知道,杨嗣昌、洪承畴这些名臣督师在陕西、山西、河南等地逼的流寇连连败退,送到京师的首级也不过是几十,几百而已。
至于清军入寇,报功文书虽然如同纸片一般,但各地运到京师的鞑子首级却连文书上的十分之一都不到,溃败大乱之事却层出不穷。
这里王承恩的语气就变得严厉起来,说王争是“不通世事”,并且告诫王争,这种低级错误,下次就不要再犯了。
言下之意,这次他竟是要保了王争。
说起来也是,你一个小小的宁海参将斩首八百,虽然捷报是真的,但直接用文登营坐营官的权利送达天听,越过程序把首级送到京师讨赏。
这未面也太过骄横跋扈了,如此大捷都是数万乃至十数万官军出阵,名臣督师压阵方有所获。
你区区分守参将,带着两千人不到,全歼清军一部,这本身没错,但现在这种时候你如实上报,不是啪啪在打各地督师镇台的脸面吗。
这里王争也是有苦说不出,正常的报功程序他自然知道,经过地方官署查验之后,派人送到山东总兵和登莱巡抚那边,由他们带着奏疏送往京师,最后京师兵部下来人查验,再将首级带回。
刘泽清的尿性王承恩不知道,但王争却清楚的很,这功送到他那八成就不是自己的功了,被抢了一次,自然不甘心再被抢第二次。
所以这次王争才会动用文登营的权利,越过刘泽清,当时并不知道还有这一档子事。
王争知道这官场还有这么多可笑的规矩,当下是既好笑又失望。
这次王争立了大功却不知不觉的犯了众怒,若是那些完全没有任何背景的军将,这次朝廷怕是马上就要下文书拿人问罪了。
说起来,王争大的背景没有,地方上的小背景却也有不少。
升任宁海参将虽说凭的是真功实绩,但背后却也有登莱巡抚杨文岳,登莱副总兵王大虎和登莱总兵吴惟忠的关照,地方上的官员心里有数,自然不会多说,有些人还会按他们的意思帮着上疏。
不过这些小关系放在朝廷上,能说上话的也就是登莱巡抚杨文岳,最多加上这次因为王争功劳才留住性命的登州府知府孙化龙。
如今王争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南直隶那边的司礼监也在施压,即使是杨文岳也不敢多说,更别提孙化龙了,刚刚死里逃生哪还敢替人求情。
本来这份文书经过商议后就要报到兵部,紧跟着派锦衣卫来宁海拿人,这也是祈正玉在京师停留这几个月的原因。
里里外外的较劲,水深的可怕,祈正玉这一趟以为是个美差,没成想简直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比上阵都慎人,那个时候宁海这边还在高高兴兴的置办年货。
不过这次的文书却被王承恩硬生生压了下来,并没有报给崇祯皇帝,只是将祈正玉带来的报捷文书呈了上去。
说起来,大明已经很多年未曾有这种捷报了。
王承恩每日都是心急如焚,不比皇帝多轻松,如今宁海的参将王争取得这样的大胜,虽说眼力见差了点,不过也是可塑之才。
姑且保上一保,若是他升任后还能带来更大的捷报呢?
王承恩在崇祯还是信王殿下的时候,就一直跟随在左右,崇祯的心思他是一清二楚,文书要是报到兵部,肯定又要让皇帝左右为难,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
王晨恩压下了这封文书,就是替崇祯免了一个麻烦。
京里的人摸不准南北,不少人暗自感觉棘手,或许是曹化淳曹公公也有意保那王争?
曹化淳和王晨恩都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不过他的权势最大,王晨恩素来在曹化淳门下,他的意思和曹化淳的意思也没多大区别,里外哪一个这些官员都是惹不起的。
所以兵部的官员也都是发愁,南直隶那边的司礼监连连派人催问,想要弄掉王争。
可如今北直隶的司礼监却要保,太监也有不心齐的时候,这倒是奇了。
南直隶天南海北,即使是掌印太监的权势也比不上朝廷中枢的北直隶,这些官员一看,自然是知道利害轻重,这事也就没人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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