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的九月初十,王争终于见到了威严毕露的紫禁城。
自永乐四年始建至今,这座大明皇城已然经历了两百余年的岁月蹉跎,几经战乱烽火,依然屹立不倒。
印象中的威严中,夹杂着更多的沧桑和历史的沉淀。
齐军众人进城后第一时间接管了外城、内城的城防,禁军掌管紫禁皇城,并且迅速在五成兵马各司衙门驻军,派兵士张榜安民,上街巡逻。
文官武将没有大顺进城时的蜂拥无序,都是井井有条的跟在王争身后,后面跟着无数几百名身披深红罩甲的禁军玄武营兵士。
一行人经过承天门来到大顺门下,王争习惯性的看了看头顶那三个字,立即挥手道:
“大顺已经是过去,将此门改为大齐门。”
“没听到齐王殿下的话吗,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把这该死的牌子摘下来给换了啊!”
这话虽然淡然,但后面跟着的一群太监文臣却个个都急的不行,王争话音刚落,便有一个文人模样的大臣厉声出言。
王争回头看了一眼,方才说话的人却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兵科给事中,可能在崇祯朝的廷议上都没有资格说话。
似乎是觉得有些意外,王争随口问道:
“阁老和各部堂人呢?”
闻言,光时亨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便是嚎啕大哭,声泪俱下,切齿痛呼,不知道的还以为死了全家一样。
“齐王!魏阁老被恶贼夹断了十指死于狱中,倪部堂投水殉国...不过现如今我朝廷大军来了就好,您可一定要为他们报仇啊!”
在大明历史上,有很多言官以善于表演,善于反对而一下子就被提拔,成为高官,这光时亨站出来,先是痛哭流涕,然后大骂大臣们误国误民。
这还没完,他接着说祖宗大好江山被顺贼窃占,这些大臣们都如同蚁附的归顺李自成,自己独力难撼泰山,而且一边哭泣还一边说那谁谁谁是千古罪人,要王争杀了这个那个的。
光时亨这一招立即就在群臣中脱颖而出,他也明白,这种时候王争在意的不是原本官职的高低贵贱,而是自己能不能让他印象深刻。
王争怔怔看着他,却忽然一笑,问道:
“光大人真是赤胆忠心,忠君为国啊!怎么没有在闯贼进京的时候殉国,也没有受到拷饷一事的影响,看来是捐了不少银子吧?”
听见这话,周围原京师的官员们都是一惊,下意识的将头低下来,有不少人则是在心中窃喜,看你这个光时亨怎么往下接。
光时亨听到前半句的时候,胸中已经有了推脱和谦虚的腹案,信心十足,但越听越不对劲,到了最后,甚至不敢去看王争的眼神。
这些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事实了,能在大顺贼兵拷饷中活下来的,其实没几个是清白的,至于那所谓的清正廉洁,现在可是个稀罕物。
王争之前就和李自成一样,从来没到过北京,光时亨没想到王争态度会是这样,支支吾吾的回答不上来,汗如雨下。
在场的诸人官职虽然有大有小,最高的有六部侍郎,最低的仅仅是个不入流的六科廊言官,但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在大顺军拷饷的时候,都用殷实的家财保住了一条性命。
光时亨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山呼道:
“臣孑然一身,皆待齐军王师前来,如今效命齐王帐下,当是荣幸之至!至于顺贼拷饷,实是臣清正廉洁,感动闯贼啊!”
看着这厮欠打的样子,王争哈哈一声笑了起来,光时亨不明所以,松了口气,还以为是王争听信了方才那一顿的胡言乱语。
“嗯,光大人清正廉洁,士林有目共睹,暂且留任兵科给事中吧。”
说罢,王争带着齐军一系文官武将走进皇极殿,留下一脸呆滞的光时亨,还有羡慕不已的原朝廷群臣,这个结果实在是太意外了。
“恭喜光大人,恭喜光大人哪!”
光时亨内心狂喜不已,看来苍天还真是眷顾自己,李自成任命自己留任,王争来了还是任命留任,看来自己今后定然能凭借这一双巧舌官运亨通啊!
光时亨一直趴在地上等王争走进武英殿后才敢起身,他擦擦汗,看着方才说话的李明睿,大笑道:
“还是咱们朝廷的人好说话,且看这些英气逼人的官军将士,与大顺贼兵相比,岂能同日而语?”
“诸位,还不赶快进殿求得一官半职?”
众人纷纷点头,风传王争在南京对原来朝廷官员和缙绅非常优待,本来还有人不信,眼下看来应该是事实。
正待进殿,这个时候却气喘吁吁从后面跑来一个身穿青色褶皱官衣的文人,他大老远就在招手。
“快回来,当今是鲁王监国,去求那个王争做什么?”
听张国维把话说完,周围的官员们都用看鬼的眼神看回来,议论纷纷,光时亨甚至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被打掉后这才尴尬的笑了笑,拱手道:
“原来是张部堂,你是真傻还是装糊涂?”
这话就直白的很了,现在这个时候,大家都已经不再装那些蒜,有什么话基本都是直来直去的说,毕竟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张国维一头雾水,朝南京方向拱手说道:
“本部堂所言有错吗,如今是鲁王监国,齐王功高盖世,就算收复京师,那也应当是鲁王继位,哪里轮得着什么齐王殿下?”
众人听这话却是浑身一惊,看了看周围不断经过的齐军兵士,赶紧上前堵住张国维的嘴,将他拉到一边角落,有人低声说道:
“张部堂,您就不要再说了,现如今哪里还是从前,鲁王不过是傀儡,真正应该继位改元的,只能是齐王!”
“是啊,你还不明白吗,明亡齐兴,那是更改不了的事实。”
“这...你们这是大逆不道!”
张国维瞪大了眼睛,想都不想便是出声怒斥。
听到这个话,兵科给事中时敏翻了翻白眼,斜瞟着说道:
“张部堂您这就不要装了,当初李闯拷饷的时候,您抠搜的拿出几千两银子,说什么清正廉洁,兵部的油水到底有多大,大伙都是心知肚明。”
“这些东西现在都没用了,就不要再装了。”
时敏说完话就赶紧一溜小跑的往皇极殿去了,其它的文臣们也都是出言讽刺张国维,所有人都不觉得张国维只有那么点家产,真是属于魏藻德那种要钱要脸却不要命的类型。
不过这张国维可比魏藻德运气好多了,不知道是谁向李自成进的言,最后被以清正廉洁的名声给放了出来,钱财保住了,又留得一身清名,真是羡煞旁人。
詹事府少詹事项煜拂袖离去,临走留下一句话。
“大家都忙着去找齐王殿下求个一官半职的,你有那个廉洁的名声,自然不怕什么,可我们不是啊,别耽误同僚们的时间行不行?”
“是啊,这齐王可不比李贼,得早些去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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