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昭这话一出,室内众人皆大感意外。
邓老夫人想:大丫头的奶娘夫妇虽然可恨,但毕竟是先前的儿媳留下的,还是奶过大丫头的,三丫头想要重重处罚,传扬出去,恐要落个飞扬跋扈的名声。
何氏则美滋滋地想:到底是她的亲闺女,跟她想一块去了。这样害人的老刁奴,怎么能轻饶了?
二太太刘氏端起茶盏默默喝了一口,心道:看吧,看吧,果然三姑娘一遇到糟心事,就有别人该倒霉了,好在这次倒霉的是大姑娘,跟她两个闺女无关。耶,险险过关!
黎皎脸上的温婉险些要维持不住了,一双眼睛喷了火,盯着乔昭。
乔昭全然不在意自己一句话引来众人多少想法,淡淡道:“时人都讲究个落叶归根,奶娘夫妇原本就是固昌伯府的人,如今让他们回去养老,我觉得这不是惩罚,反而是嘉奖了。祖母,如果随意糟蹋府上姑娘的名声还有这般好处,那满府的下人以后岂不都要有样学样?”
她说完,脸色骤然冷下来,声音是不容置喙的坚定:“我请祖母重重责罚这二人,不只是为了我出什么气,更重要的是为了整肃家风,将来不要再有这样的刁奴一个私心就把污水随便往姐妹们身上泼。”
乔昭说到这里,轻轻瞥了刘氏一眼。
刘氏心中一震:对啊,今日之事,他们二房并不是事不关己,要是把这两个该死的奴才轻轻放过,说不定下一盆污水就要泼到她两个闺女身上去了。
一直看热闹的刘氏立刻挺直了脊背,对邓老夫人道:“老夫人,三姑娘真是太明事理了,今天的事确实不能这么算了,定要重重处罚这两个刁奴,杀一儆百!”
黎皎浑身一震:“二婶——”
刘氏笑笑:“大姑娘,二婶知道,你向来是个懂事的。俗话说得好,王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大姑娘定然不会庇护两个刁奴吧?”
“我——”素来装惯了大度懂事的黎皎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邓老夫人深深看了乔昭一眼。
乔昭毫无忐忑,静静回望。
祖孙二人目光交集,于旁人只是瞬间,于二人却好像过了许久。
邓老夫人终于沉声开口:“是我考虑不周了。来人,把老杜头两口子推到庭院中去,一人打上十板子,然后送回河渝老家看宅子去!”
黎皎大惊失色,扑到邓老夫人脚边哀求:“祖母,不要啊,奶娘上了年纪,如何禁得起打板子?河渝老家又偏僻——”
“够了,皎儿,祖母就是看在她是你奶娘的份上才让她回老家终老,否则就直接卖了。难道在你心里,黎家老家还容不下一个奶娘吗?别忘了,黎家的根都在那里!”
黎皎知道邓老夫人已经下了决心,不会再改变主意,心中绝望之际抱着一丝希翼求道:“祖母,那能不能免了奶娘的板子?皎儿求您了,奶娘毕竟奶了皎儿一场,就当给孙女一个脸面吧,她毕竟是我的奶娘啊——”
“不能。”乔昭凉凉开口,站起来走到黎皎面前。
黎皎猛然看向她。
“不打板子,我也觉得没脸面。大姐的奶娘犯了错,大姐还知道要脸面,妹妹不过睡了一觉风言风语就传遍全府,难道就不要脸面吗?”乔昭说完,轻轻弯了弯唇角。
她就是要府中上下都看个明白,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真的让她烦了,难道以为她会为了什么贤良淑德的好名声忍气吞声吗?
“三妹,你的心太狠了,你真的要逼死我的奶娘吗?”黎皎掩面痛哭,“算我求你了好不好?我给你磕头赔罪行吗?”
十板子是不多,可把人推到庭院里,让满府下人围观着打下来,奶娘还能活吗?将来就是回了河渝老家,也会被人笑话一辈子,永远抬不起头来。
奶娘于她,就是半个母亲啊!
黎皎把所有恨掩在心里,膝盖一弯冲乔昭跪了下来。
她今天的屈辱,总有一天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乔昭侧开身子。
她站在厅中央,这么一避开,黎皎正好冲着邓老夫人跪了下去。
邓老夫人见自小疼到大的大孙女如此可怜,心又软了下来。
她还未开口,乔昭就先一步说话了:“大姐这样一哭一跪,不知情的倒以为是我的下人犯了错了。如果犯了错哭一哭、跪一跪就能把错处推到别人身上去,免了惩戒,那还要三法司衙门干嘛?祖母,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邓老夫人下意识点头。
乔昭依然没有作罢,接着道:“祖母秉公处置,其实是为大姐好。不然在府中大姐哭一哭跪一跪,长辈们因为疼你而退让,让大姐把一哭二闹三上吊当成了解决问题的尚方宝剑,等将来大姐出阁,再如此行事,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这话犹如当头棒喝,让邓老夫人猛然一震。
三丫头说的不错,姑娘家在娘家是宝,到了婆家连草都不如,上要孝敬公婆,下要友爱弟妹,到那时,身为儿媳的若有做错的地方,又指望哪个长辈心存怜惜呢?
想到这里,邓老夫人瞥了何氏一眼,心道:也就何氏傻人有傻福,碰到她这样通情达理的婆婆。
嗯,她确实不能因为对皎儿心存怜爱,回头反而害了她。
“还愣着干什么,把人带出去!”
立刻有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上来,七手八脚把奶娘夫妇绑了,推到庭院中打起板子来。
板子落在肉上的闷响声传来,下人们团团围着,听打板子的人数数:“一,二,三——”
那一下下板子落在奶娘夫妇屁股上,又好像落在每一个围观者的身上。
大姑娘虽然没了亲娘,素来是得当家老夫人宠爱的,连带着大姑娘的奶娘在满府下人中都高人一等,平日里大家都敬着。谁想到如今得罪了三姑娘,竟然就这么被打了板子,还要配到老家去。
尽管不是所有人都与奶娘夫妇交好,可同样的身份顿时让围观众人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他们不由自主看向屋门口,骤然觉三姑娘不知何时站在屋外台阶上,平静淡漠地看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