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舒义认真想了想她这话,发现还的确是她讲的这个道理。
他陷入沉默中。
吴佳人继续吃水果,她剥了橙子,喊了声魏舒义。魏舒义抬头,没看清视线,嘴边就被递了一块橙汁。
“张嘴。”吴佳人命令他。
魏舒义下意识张嘴,吃了那橙汁。
挺甜的。
吃饱喝足,两个人走楼梯下楼,听到有人在吐槽这家餐厅收费太贵。
“还三百块钱一个人,自助水果有些都不新鲜了,今天那橙子,酸酸的,一点儿也不好吃。”
“下次我是不来了。”
魏舒义听到这话,却皱起眉头来。
橙子是酸的么?
他明明觉得挺甜的啊。
这时,身旁吴佳人也吐槽起来,“我也觉得不好吃,那橙子估计是在便宜水果店买的,又干又酸。”
闻言,魏舒义觉得,他可能是吃了块假橙子。
也许,是他的味蕾坏了也不一定。
“不想这么早回家。”吴佳人还想陪魏舒义待一会儿。
魏舒义明白她的潜台词,沉默片刻,魏舒义提起去逛街。吴佳人道,“可以啊,上次麻烦你从三亚带回来那么多东西,我还没有好好感谢过你。这样,你去挑件你喜欢的礼物,我送给你。”
想了想,吴佳人又说,“超过五千块就算了。”
魏舒义轻笑,与她并肩往滨江市主大街走,他边走边对吴佳人说,“我打赌,你肯定没有存款。”
“胡说,我有。”吴佳人声音很大。
魏舒义又说,“那肯定不多。”
这次,吴佳人不说话了。
魏舒义伸出手指,是个一,他说,“绝对没超过一万。”
吴佳人瞪他,“莫非你有读心术?”她光杆司令一枚,不还房贷和车贷,有多少花多少,存那么多钱做什么?反正,吴佳人是没有其他人那么高的觉悟。
她是缉毒警察,指不定哪天死翘翘了,存钱也是白存。
魏舒义没回答她。
路过一家奶茶店,吴佳人跑去买了两杯奶茶,是她付的钱。她将奶茶递给魏舒义的时候,说了句,“你请我吃饭,我请你喝奶茶。”
挑了挑眉,魏舒义接过那奶茶。
挺普通的珍珠奶茶,魏舒义以前是不怎么喝这些东西的,他抿了一口,发现味道还行,就慢慢地喝着。
边喝边走。
忽然,吴佳人听到身边的男人喊了她一声。
“吴佳人。”
字正腔圆的三个字,特别标准,果然是老师,喊人名字,就跟老师上课点名似的,严肃而简洁。
这是他第一次喊她,连名带姓。
吴佳人转身,仰头看他,“做什么?”
魏舒义也停了步伐,他低着头,用一种凌厉的眼神盯着吴佳人瞧,吴佳人被他看得心里发慌。终于,他大发慈悲地停止了打量,开了口,“你是不是,时刻都做好了意外到来的准备?”
吴佳人愕然,没有出声。
盯着她那张化了妆,呈现出糯米一般白皙精致的脸颊,魏舒义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已经多了愠怒和不悦,他说,“花钱大手大脚、没有存款。明知身为一个缉毒警察去酒吧是很危险的事,还要去。明知道开摩托车上下车,很容易出事,但你还是在开。明知道常吃泡面会拖垮身体,还是在吃…”
他看着吴佳人的目光,变得失望而恼怒。“既然这样,你还来招惹我做什么?”
最后这句话,听得吴佳人心里闷痛。
“我…”
吴佳人刚开口说了个我字,又被魏舒义的话打断,“你们当警察的,不是最有责任心吗?吴警官,你连活下去的期盼都没有,你来招惹我,不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魏舒义。”吴佳人不得不出口打断他的话。
魏舒义瞬间闭嘴。
吴佳人心里装着一股冲动,她忍不住了,便问他,“你是不是,也有一点点,对我动心?”
魏舒义唇瓣抿得很紧。
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了句,“对活下去没有勇气的人,不配我爱。”
他转身就走了。
没有要她的礼物,也没陪她继续逛街。
吴佳人看着他的背影,内心一片荒凉。
魏舒义原路返回,找到他银色的沃尔沃。他在车里坐了片刻,最后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吴佳人。他开车返回之前丢下吴佳人的地方,却没有看到吴佳人的身影。
走了么?
他开车回了家,从车里出来,瞬间被冷气包裹。
快步进了电梯回到家里,魏舒义打开暖气,正要去洗澡,却发现,屋外下雨了。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过了片刻,还是找到手机,给吴佳人拨过去一个电话。
电话通了,却没有接。
魏舒义有些恼怒。
这是生气了?
他扔了手机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魏舒义拿起手机又瞄了一眼,还是没有看到回电。
咒骂一声,他直接将手机关了机。
魏舒义蒙着被子就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隐约听到了门铃声响。
魏舒义翻了个身,只以为是错觉。
叮咚——
叮咚——
那门铃又响了两声。
最后,像是认定里面的主人已经睡死,就不再响了。
魏舒义却醒了过来。
他盯着窗外,沉默了半晌。
难道真有人按门铃?
拉开被子,魏舒义找到自己的棉拖鞋,穿好,若有所思走向大门。他打开视讯屏,发现门外有一串湿了的脚印,却没有看到人。
真有人来过?
他一个大老爷们,也不担心会有坏人来。魏舒义拉开门,没在门边看到人,却看到门铃上有一片水渍。他敛眸思考了两秒,忽然跑向电梯口,乘电梯下了楼。
他从一楼追出去,跨出了这栋楼的大门,终于看到了一个背对他朝大门方向走去的人。
那是吴佳人,她还穿着今日白天那身衣裳,一个人走在朦胧细雨里。也不知是在雨里呆了多久,身上湿漉漉的,披着的长发,全部湿透,一缕缕搭在她的身上。
发生了什么?
魏舒义顾不得那么多,也跑进雨中。
手指被拽住,感受到一阵热意,吴佳人冷冷地转头,她盯着被魏舒义握住的手看了一秒,这才缓缓抬头,看向魏舒义。
魏舒义看到了一张流泪满面的脸。
“你…”魏舒义愕然又担忧,“发生什么事了?”
吴佳人的身体似乎在抖。
雨水泪水都挂在她的脸上,她唇瓣翕动了一会儿,才说,“死了。”
心里一突,魏舒义感到不妙。
“谁死了?”
“师、师父死了。被那些人开枪打死了…”吴佳人满眼都是悲痛。
魏舒义丢下她就走了,吴佳人本来想追上去跟他解释的,结果,师兄康辉的电话就在那一刻打了进来。
师父死了。
“宋局死了?”魏舒义感到突然,他见过那个宋局一面,他永远笑呵呵的,跟吴佳人说话的时候,带着几分成年人特有的关心,又有些不着调。
吴佳人没再吭声。
她到现在脑子都还是懵的。
她在医院看到宋局遗体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站在魏舒义的家门口。想到魏舒义已经睡了,吴佳人又离开了。
身躯,缓缓地顿了下来。
吴佳人用手盖住自己的脸,泪水和雨水,落进了她的指尖。
魏舒义听到她说,“宋叔叔人很好的,当年,是他送我去的警校,我毕业那天,也是他代表我的家长出席的。他、他才四十多岁,怎么就死了呢?”
“师娘她…”
吴佳人痛哭哀嚎,说不出话来。
魏舒义见她哭得这么伤心,也有些难受。
他直接弯下腰来,将吴佳人一把抱起,带着她回了自己的家。进了魏舒义的家,吴佳人还是在哭。
宋城的存在,对吴佳人来说,与父亲无异。宋城的去世,令吴佳人悲怆。
想了想,魏舒义还是将吴佳人抱到了自己的床上。
脱了吴佳人身上的大衣和蕾丝连衣裙,见她里面还穿着保暖的一套衣服,魏舒义这才说,“去洗个热水澡,不能感冒。”
吴佳人呆呆的从他床上站起来,失魂落魄去了浴室。
魏舒义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最后跟着进了浴室。
他在浴缸放满热水,三下五除二剥了吴佳人的衣服,连内衣都脱了。然后,他将吴佳人放进浴缸里,丢下一句,“多泡会儿,把头发也洗一下。”这才抱着她湿漉漉的衣服离开浴室。
吴佳人倒是没再哭了。
热水包裹住身子,她的理智,逐渐回收。
但是,宋城的遗容,总是忍不住跳进她的脑海。吴佳人几度想要落泪,最后都被她生生憋住了。她泡好澡,裹着浴巾走出浴室,看见了床上叠好的衣服。
竟然是女装。
吴佳人有些诧异,但也没有问。
这些衣服似乎都是别人穿过的,吴佳人心思复杂地穿上了衣服。
她从卧室走出来,魏舒义系着围裙在厨房里煮什么东西。听到动静,他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瞧见吴佳人身上的衣服还算合身,他这才收回目光。吴佳人走进厨房,问他,“这衣服是谁的?你家里还来过别的女人,还常住过?”
这典型的妻子质问丈夫的口吻,让魏舒义听了皱眉。
知道吴佳人心情不好,魏舒义不逗她,解释了衣服的由来。“小笙以前住过这里,这些衣服都是春装,冷的话,去拿我的袄子穿上。”
闻言,吴佳人总算是安了心。
她回屋去找了件魏舒义的毛衣套上。
吴佳人有一米七,但是很瘦,穿着魏舒义的毛衣,宽了许多。
魏舒义将姜汤递给她,“喝。”
吴佳人说了声谢谢,低头,一口喝了那碗呛鼻的姜汤。
魏舒义又拿了吹风过来,他找到插头插好,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瞧见吴佳人在看他,魏舒义说,“过来。”
若是在平常时候,魏舒义要给她吹头发,吴佳人心里早乐开了花,怎么也得跟他贫几句嘴。但今天,她只是乖乖地从椅子上起身,从餐厅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
但是,吴佳人是直接坐在魏舒义怀里的。
魏舒义的身子僵了片刻,最后决定,大度的容许她冒犯一次。
他给她吹头发,全程没有说话。
头发半干的时候,吴佳人忽然将头靠在了魏舒义的肩头。魏舒义低头看了一眼,将电吹风关了,放在身旁。他没有回抱吴佳人,却也没有推开她。
“师兄说,从他来大队开始,咱们缉毒队,已经死了三个人了。”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
魏舒义不敢贸然开口,他静静听着,没有吱声。
吴佳人又说,“还有个刘姓同事的老婆,成了那些人的报复对象。最后,那个嫂子为了不连累刘警官,上吊自尽了。后来,刘警官也辞职转业了。”
魏舒义终于将手,落到了吴佳人的背上。
“师兄说,他不敢结婚。”
魏舒义依然不说话。
吴佳人脑袋在他锁骨跟脖颈间蹭了蹭,忽然说,“可我想嫁给你。”
魏舒义愕然。
怀中的人,抬起头来,她望着魏舒义,轻声说,“没认识你之前,我从不存钱。但认识你之后,我已经存了六千块了。”
魏舒义喉结滚动起来,感到口干舌燥。“你、为什么?”
吴佳人说,“因为你,我找到了想要好好活着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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