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座前我先去洗手间,用凉水泼了下脸,让自己头脑清醒些。再做录入工作时已经心不在焉,频频出错,删掉重改,一份案件录入耗到快下班时才做好。
也没再去找肖东,只是把做好的文档直接发到了他邮箱里,就下班离开了。
开车回到公寓楼下,推车门走出几步想起没锁车,返身回去锁时恍然环顾四下,自己竟下意识地又把车开回自己公寓这边了。
楼上家中不说空空如也吧,但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都被拿到周瑜那边了,而且也不好言而无信又跑回来住。只得重新坐回驾驶座,朝他公寓驱车而行。
十字路口红灯,我停了车等候,突觉车身一震,整个人都往前冲了一下。
惊愣回头,立即意识到有人追尾了。
下了车,看见是一辆白色CC顶在了我的车尾,从车里走下来的是个年轻女人。她朝车头看了看,竟是来责怪我:“怎么突然停车的啊?会不会开车呢?”
我没心情跟对方争辩,在马路中央的交警已经发觉这边发生了事故,正走过来。
为避免交通堵塞,两辆车都被责令移至路边,等到交警处理完天都已经黑了。该走保险该理赔,都被我推却到明天再说。
周瑜公寓门前,我边按指纹锁边想着他怎么没给我电话来着?
可等我打开门发现屋内一片漆黑,悄无声息,他还没回来?还有,周亮呢?难道走了?
给周瑜拨电话,语音提示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顿时,心情低落到谷底,一整天里没一件事是顺利的。
我在室内找了一圈,确定周亮不在屋内。而厨房里,早上被他打开的牛奶瓶与剩下的吐丝,还扔在灶台上。我一恼,把它们都扫进了垃圾桶。
一个人,端了碗白水挂面,吃得无味。
听见门外传来动静,目光流转间周瑜推门进来,他视线扫过来时脸色似乎有些阴沉。
问他怎么这么晚,他回说所里有事耽搁了。
走过来见我吃了一半的白汤面,蹙眉询问:“怎么到现在才吃?”
“下班回来时被人给追尾了,交警处理事故耽搁了时间。”
“上班?你不是休假吗?”
我这才想起这件事没和他说,“昨天我就跟肖东销假了。”
他脸一下就沉了下来:“你什么时候和他说的?周潇来闹事那会?”
不明白为什么肖东成了雷区了,一点就炸。但我还是要依实而言:“不是,是后面我给他发信息销的假。”
“那为什么瞒着我?”
我耐着性子解释:“没有瞒着你,是忘记和你说了。”
“忘了?”他语调扬起,眼神里有了不悦,神色中多了嘲讽:“怕是故意的吧。”
“不想和你吵架。”撂下话就要起身,但被他拽住胳膊,幽沉而问:“让你住过来真有这么煎熬吗?连在这房子里多呆一分钟都不愿意?”
我深吸一口气,道出事实:“我销假是因为你二哥过来,如果你去上班了屋子就只剩我和他两人,会觉得很别扭,想想反正也没事不如销假上班了。”
本以为这样解释他总能理解点了,却听他冷笑了声,语气不善地说:“把锅丢给老二背了?他一大早就滚蛋了。就算他没走,你至于避他避得如此急吗?”
一而再再而三,我的耐心终于被磨尽。
“是,我就是要避开他!不喜欢和他单独相处在一个屋檐下,不行吗?”到后面,我也扬高了声。我是弟媳,他是二伯,两个人单独在一屋子里,合适吗?更何况周亮早上语带嘲讽地要我跟周瑜分开啊!
周瑜听我高声,也暴跳如雷地吼:“你避开的那个是我的家人,难道你要这辈子都不见我家里人吗?”
我倏然冷凝他反问:“你有让我见了吗?”
他把眉一横:“老二不是人?”
失笑着摇头,当真觉得他在说冷笑话,“周公瑾,你不会不懂我在问什么。我们领证结婚的事,怕是至今你都没告知你父母吧。可能你要说我妈提起时我也否决了酒席一事,但不代表可以容忍被你金屋藏娇,当我是什么?”
“我当你是什么?这话你居然也问得出口,你除了是我老婆还能是什么?啊?”
周瑜双眸浓怒狂卷,点点星光变成燃烧的烈焰,抓在我胳膊上的掌也收紧了。
很吃疼,但咬牙忍着。
这是一场无意义的争吵,他不认为自己有错,我觉得心里委屈,吵多晚都没结果。
静默下来后,周瑜呼哧呼哧的喘息声由外清晰。现在外头已经很冷了,可他却还穿一件风衣,里头一件衬衫,仔细看,他连鼻子都冻红了。
拽住我胳膊的手掌渐渐松开了,他转过脸,过了半响低喃了句:“是我心情不好。”
很难得,他在跟我道歉。虽然别别扭扭的,不过我心里受用。
“吃了吗?”我转移话题,语气还有些生硬。
他瞥了眼桌上已经冷掉的面,“在外面吃过了,你这面也别吃了,喊外卖吧。”
本来就寡味,所以并没反对。
我把面碗收拾进厨房后出来,发现周瑜站在阳台上抽烟,背影看着有些萧索。
回思他进门起到刚才,似乎当真有事。我在犹豫要不要上前,两人刚争执了一场恐怕只会增添负面情绪,迟疑间周瑜回过身来了。
屋内的光线与幽暗的阳台形成了一个反差,落地玻璃移门像一道界线把我跟他隔开了。
当时一瞬的感觉使我很不舒服,没多犹豫就走过去拉开了移门,看清了他的脸后便心头一松,随而问:“外面不冷吗?”
他答:“还好。”
冷风扑面而来,使我打了个冷颤。
他眸光闪了闪,走上来环住我肩膀往里走,“进去吧。”
我闻见他身上浅淡的烟味,还有明显的凉意,还是忍不住开口:“你今天是怎么了?所里的事?”听他轻嗯了声便没下文,以为是不愿讲。
但没料走了两步却听他突然道:“李佑又进医院了。”
心头重重一顿,惊异地看向他。
他转过头,幽黑的眸中是我无法捉摸的东西,“还记得校园霸凌案里的受害者李佑吗?他今天凌晨从他家窗户摔了下来,因头部着地到目前都还处于昏迷中。”
“怎么会这样?”
他嘴角弯了弯,眼中却没有笑意,“谁知道呢?是邻居发现的,说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出来看人已经摔在那了。”
“他家住几楼?”
“应该庆幸吧。”周瑜忽然这么说,“庆幸他家环境不好,买不起城区的房子,自家盖的楼屋只有两层。否则这时候便也不用住院了。”
白天刚因为校园霸凌案与肖东起过争执,这时候听说发生了这样的意外,没法不去想是否与前事有关?可这话,我问不出口,也没资格问。
“可能李佑要辍学了。”
闻言我失怔而问:“为什么?”
周瑜浅嘲着道:“还能为什么,没钱呗。”
“可是现在中学不是义务制教育,学费并不太高吗?”
“学费是不高,但那些课外辅导班却价格惊人。”言外之意是李佑一而再再而三的缺课,必然跟不上学校的课程,却没有钱去外面上辅导班。
“贾小如,”周瑜忽然唤了我一声,“我不跟你迂回了,张家豪一家除了支付有限的医药费外,没有多补偿李佑一毛钱。而他的母亲被检查出来得了尿毒症,现在你明白他为什么宁可隐忍委屈,同意你提出的私下和解了吗?可是,结果呢?”
我哑口无言。
可能我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却是把那根稻草扔下去的人。
肖东说法律能约束人的行为,却无法管制人的品德。张家豪的父亲可以一面信誓旦旦说支付高额赔偿金,一面也可以言而无信。无论是法院还是周瑜的派出所,谁都拿他无奈何,不可能因为他私下没有给到承诺的钱就把人抓起来定罪的。
这个道理我懂,周瑜自然也懂。
所以他才会回来朝我撒气,怪我当时的巧舌如簧,怪他自己的不坚持。
茶几上手机在叫,周瑜走了过去,应该是外卖到了。
但他应声的第一句就知道不是外卖小哥打来的:“醒了?我马上过来。”放下电话他二话不说就往门口走,我连忙唤住他:“是不是李佑在医院醒过来了?”
“嗯,我过去看一下,你先睡吧。”
“我也一起去吧。”
默了一瞬,他拒绝了我:“你先别去了,等我看看情形再说。”顿了顿,“据他邻居说前两天就觉得这孩子不对劲,总坐在窗台上发呆,所以判断有可能是跳楼。”
周瑜开门走了,而我怔愣在原地久久都没回神。
他说,李佑可能是跳楼。
是要到怎样的绝境,让一个少年选择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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