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稷磨着后槽牙,“你牙口不这么尖利会死。”说罢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
杯子放回案上,看她执着玉壶渐渐倾注,不由又回想起上回在顾家下棋的时候来,瞄着她道:“我还以为你们家跟顾家真好到不分彼此的地步了。”
沈雁知道他是指她没约他到顾家的事,闻言抽抽嘴角道:“亲兄弟还隔扇墙呢。老魏国公跟先帝是异姓兄弟,现如今皇上不还是把国魏国公给支到边塞去了?”不过她今儿不是来跟他吵架的,见得他脸色渐渐发黑,遂又道:“顾家跟这事没关系,犯不着把他们牵扯进来。”
韩稷瞪了她一眼,目光又转向窗外那一湖新荷,说道:“皇后与楚王皆对你父亲虎视眈眈,顾家又与你们走动甚勤,想不牵扯他们,恐怕做不到吧?何况,”说到这里了他又睨着她,“顾颂可不蠢,你我私下接触,他迟早也会知道。”
“他知道又怕什么?”沈雁耸肩,“他又不知道你跟楚王勾结,难道我跟你见个面,他就能怀疑到咱们有什么筹谋的事上去?顾家跟安宁侯府的矛盾已经很深,荣国公父子都是忠义之辈,假如再牵这事里头,对渴望安稳的他们来说没有半点好处。”
顾至诚与沈宓之间的交情虽然最初还是建立在利益之上,但是没有利益的结交,真让人能够放心吗?何况至今为止他们都呈现出来良善的一面,前世里他们后面过的糟心。这一世既然结下了交情,她自然该当替他们避免避免。
前世里顾家一直没有参与韩稷跟楚王的事,后来事发,顾颂也没有加入——至少明面上没有,这就是说。在大家都不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也极有可能不知道。那么只要她不说,韩稷也不会说,那顾颂又从何得知呢?
韩稷不置可否。
他尚且还没有打算跟勋贵联手的想法,不过对于沈雁的笃定,他还是不敢认同。
不过这不是眼下该纠结的事。他想了想。说道:“前两日西北来了军报,边防军将领已经派使者暗中跟乌云碰过头,乌云表示在考虑。而为了促成乌云尽早决定与老蒙古王联盟,边军已经有所动作。照这个节奏来看,离乌云一统草原也不会太远了。”
沈雁往水壶里添了勺水。回想了下前世。
这场仗结束在她十二岁那年,最后结果是闭关锁国,因为大周皇帝背地里阴谋未曾得逞,不但牺牲了包括魏国公在内的许多名战将,还反被乌云时常搔扰,应该算是后果比较严重的了。
她道:“一定不能听皇帝的,拿大周的将士跟蒙古人硬拼。他们不缺脑子更不缺武力,这分明就是鸡蛋碰石头。如今眼目下。能够有能力改变皇上的决策的,只有内阁几位元老。可是一来咱们没有证据证明皇上有这道密旨,二来也找不到合适的办法把消息传给他们。”
既然是密旨。旁人自然是不会知道的。韩稷若不是魏国公的儿子,他也打听不到真相。可是他知道是一回事,却不能这么样直接跟许敬芳他们说,否则的话就是皇帝被迫打消了主意,回头也绝不会放过魏国公。
韩稷道:“只要能拿到证据,要传到内阁手里倒是容易的很。”
他这么些年经营下来。不可能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到。可难就难在如何让皇帝当着内阁的面承认这密旨确有其事。
沈雁点点头,这些日子她也思索过许多办法。但终归也没有一个最为理想的,否则的话她早就让人去找他了。眼下一看他也是被阻在这里,眉头便不由皱起来。
朝局上的事她虽然渐渐已能够操控得开,但这件事又事关两国命运,而且宫闱与内阁他也比她了解得更为全面,很显然他该比她有办法才是。如今他也束手无策,可见真是个难题了。
她想了想,说道:“楚王那边有没有办法可想?”
韩稷摇头,“楚王如今对我尚不是很信任,这件事不能经过他。”说到这里他忽而又把目光阴毒地投过来:“你究竟是怎么知道我跟楚王有接触的?”就算这是事实,关键是她为什么接受得这么自然,而且从来也没有打听过他的目的,就认定他们是可以合作的?
“你不是说我是妖精么?”沈雁大笑。
韩稷凝眉撇过脸去。
恰逢炉上水开了,沈雁止住笑,抽出帕子抱住壶把。正要伸手去拎,他却是从对面伸过手来,稳稳地提起水壶搁在架上。然后拿了她的杯子续上温茶,推给她,说道:“我在想,从这边想法子改变皇帝的心意,倒不如利用东辽的战局来逼迫他改变。”
“什么意思?”沈雁微顿,抬起头来。
韩稷从怀里掏出张舆图,打开来,指着标着红点的几处道:“皇帝之所以敢算计乌云,无非是因为乌云实力最弱。就算他暗中借着边防军的力量打败了老蒙古王,也还是比不上如今的巴特尔与格尔泰其中之一,既然如此,咱们不妨让巴特尔与格尔泰联手,先灭了乌云和老蒙古王。”
沈雁随着他的指引看过去,沉思片刻,忽然两眼也亮起来:“灭了乌云与老蒙古王之后,便是巴特尔与格尔泰的对决了!这二者实力都强,大周出兵偷袭的难度变大,战局一变,到时候再鼓动兵部强化一下偷袭的后果,皇帝十有*会打消这个念头!”
韩稷瞥了她一眼,“脑子不蠢嘛。”
沈雁不慌不忙回视过去:“我要是蠢,那你得蠢到什么地步?”
手下败将还敢大放厥辞!
韩稷沉下脸,倏地把舆图收回去。
好好的气氛,又变得紧张起来了。
各自喝了一轮茶,眼见得外面斜阳射了一束进屋里,韩稷才放下茶碗来,接着方才的话说道:“难度不是变大,是变大两倍还不止。
“你知道巴特尔的兵力有多强吗?他的兵马是乌云的两倍,虽不如老蒙古王多,但老蒙古王旗下却无多少猛将。而格尔泰则占据了盛产良马又水草丰美的草原,他们俩若是能够联手,我估计不必一年就能够拿下乌云与老蒙古王。”
“一年?”沈雁忍不住坐直。
如果一年就能够消灭乌云他们,那么岂不是两年东辽就可以平定下来?东辽越早平定,大周国内越早安稳,而立储之事势必也会因此而提前,而这也意味着她得加快步伐来对付皇后这边了,最起码,也得让郑王没有机会变成秦王。
她沉吟片刻,看看这已经翻得起了毛边的舆图,瞄他道:“这么说来,你是早就已经有主意了?”有主意了他还来找她干什么?嫌她没事可干?
“主意当然是有的,被你要挟着去春闱当了几日保镖,我总不能不长记性,再让你有机会使唤我。”韩稷坐下来,一扫先前的正襟危座,开始变得闲适起来。
他将舆图收回怀里,接着道:“不过这件事兵部不能出马。如何改变东辽那边的局势这层我会去办,但在西北有军报前来的同时,你最好想办法把形势分析给令尊,让他适时出马去说服皇帝,这比兵部出面有用得多。”
郭云泽等人已然与皇帝关系闹得太僵,皇帝信旁人五分的事,到他们嘴里一出来,便只信了三分。
而沈宓如今正得宠,有他出马这件事的成功机率会增大很多倍,毕竟皇帝也不是完全不懂军事的,拿西北三万人马去偷袭两个实力都不弱的阵营,那无异于跟自己过不去。只要沈宓出马,事情会容易很多。
这也是他今日找她的原因,如不是这层,他大可以撇开她自己去办。
沈雁不置可否,沈宓那边哪里用得着她去劝说?他那么通透的人,在已然从顾至诚那边确知皇帝下过密旨给魏国公的情况下,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他都会借机劝说皇帝。她说道:“这层你不必担心,只要你能够做到你说的,我自然也做的到。”
韩稷望着她:“你这么说,莫非是不相信我?”
“有怀疑也很正常。”沈雁摊手,“毕竟你我是头一回合作,而且这么大的事情,你还只是个半大孩子,在你没有成事之前,我当然可以持保留态度。”
韩稷脸色阴寒了。别的还好,只这半大孩子几个字刺得他冒出一股无名之火:“你叫我半大孩子?”
沈雁连忙干笑道:“开个玩笑而已!”
韩稷一掌抚在桌沿,将要往那那两寸厚的梨木桌角压下去,半刻,却是又硬生生按下了这股火气。自认识她到如今,什么气他没受过?这跟之前那些比起来,已经算是小巫见大巫了。算了,跟个女人斗嘴,就是斗赢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他喝完了杯里的茶,站起来理着衣襟,“我走了。有什么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沈雁也站起来,送他到廊下,忽然又道:“对了,安宁侯上回出的那丑事,你知不知道是谁干的?”(小说《后福》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