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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3 心乱

窗外有雪在飞,楼下有曲乐声咿呀不停,一下晌的时间就在这份闲适里悄然过去了。

随着楼下休场的锣鼓声响起,沈雁也拍了拍小肚皮起了身,韩稷带来了许多干果和果子,都让她不知不觉吃光了。看着满篓子的果屑,也委实有些不好意思。可是看戏嘛,不吃点什么助兴又怎么看得下去呢?

韩稷从荷包里掏出几颗带着体温的小药丸,抓起她手来,拍到她手心里,“助消化的。”

沈雁看了看这药,又看了看他那荷包,说道:“你那儿怎么什么都有?”

“因为我知道你贪吃。”韩稷背着手走出看台,唇角带着丝得意。

“我这是珍惜食物好伐?”沈雁瞪着他背影,将药拍进嘴里,就着茶水吞了下去。

药里带着点陈皮的香味,他真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自从他开始跟她说到自己的私事之后,貌似对她也转变了不少,虽然那把嘴还是有点欠,但是以他那么臭屁的人来说,能对她这么样委实也算不错了。毕竟他对自己的亲弟弟都是摔来摔去的。

楼下戏很快散场了,沈雁得等楼下人走尽了才能出门。韩稷打点的很好,没有什么人知道她与他在这里见过面,戏园子的掌柜还要开门做生意,而且魏国公世子他也惹不起,经过陶行一番敲打之后,自然会对此守口如瓶。

韩稷让她先走。

楼梯口她抻着腰便要下去,韩稷又一把拉住她,说道:“朝上的事你不用管了,往后有我就成。”

有他就成?

沈雁顿了下反应过来,可不是,他如今可是堂堂国公府世子爷,论权力论脑子都是一等一,既然他们俩目标一致,可不就是交给他就行了么?再说她一个姑娘家,往后年龄大了。也不再适合四处跑了。

她觉得很好。

“听你的。”她点头。

正准备再走,他一手又把她胳膊给勾住了。

“怎么了?”

韩稷没吭声,接过胭脂手上的大氅来,给她披到肩上。仔细地系着带子,口里漫声地道:“下雪路滑,回去小心些,慢些走。好好想想看有没有什么机会插两个身手好些的护卫进府去,你总这么出来。只几个护院跟着,我不放心。”

沈雁惊恐地望着他!

插两个身手好些的护卫是什么意思?他要往她身边塞护卫?

“为什么?”

韩稷睨了她一眼,“说了我不放心,你耳朵不好使吗?”说完拢了拢她的披风,催她道:“走吧,再磨蹭下去天都黑了。”

沈雁被他推搡着下了楼,下到半路频频回头,那目光里仍有着不可思议。

等亲眼见她上了车后韩稷才从窗前退回来,身旁的座位已空,但她的余韵却仿佛还在。问那声“疼吗”时微微的不忍。往他手掌上吹气的不乐意与娇甜,又有那厚着脸皮讨好他的巧笑声,一切开始像织锦一样一根丝一根丝地顺着经纬牢记在了岁月里。

沈雁回府的一路上心情真是跟鬼打架似的不太平!

这个韩稷到底怎么回事,她跟他什么关系,他给她请护卫干什么?还说什么他不放心,简直见鬼了!就算是担心盟友的安全也不用这样吧?

他竟然还帮她系大氅,什么时候他们的关系变得这么亲密?

沈雁想起先前他的举动,一颗心简直七上八下。

明明他还是跟从前一样的臭脾气,明明也跟从前一样急起来就把她当小鸡一样拎来拎去,他们之间明明还会常常天雷勾动地火。可他在她面前,怎么变得越来越不正常了?

她隐隐觉得,韩稷好像变了些,比如从前他的怒气像狂风骤雨。但如今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初次见他的时候在那胡同里被他吓得大气不敢出,但如今她却越来越不害怕他,就好像认定了他不会把她怎么着,她可以大胆的撩起他的怒气,放心地跟他私下独处。

这么说来。她也有变化了,比如在山上,还比如就算是她过了年就已十一岁,就算是自觉跟顾颂在一起玩耍都已经该注意分寸,可在他面前,她都能够记起这些,但却从来没觉得那些教条和规矩会给她和他带来什么困扰。

这是因为相识的时间长而引起的正常变化么?

可她在顾颂面前为什么也仍是不能?

而顾颂也不会说什么替她请护卫之类的话,这是为人本身的霸道习性,还是说,只针对个别人而已?

沈雁也不想自作多情,可韩稷的行为,总让她不免往旖旎的方向想去。

她跟他自始至终就是各取所需的盟友关系,只是有着共同目的的政治伙伴而已,他有什么理由那么霸道地关心她的安危,而且代替丫鬟给她系披风?

她真情愿是自己想多了。

再往下深想她指不定也会跟着有病,毕竟她还这么小,搁到前世这个时候她还是懵懂一片,哪里知道什么暧昧不暧昧?只不过是她灵魂已是过来人,所以才会留意他的不妥,也许说不定他只是不希望她出事给他招麻烦?

她头一次觉得对他的心思没有信心,该不会是因为他的身份转份带来的变化吧?

一路上沉默无言,哪里还有出来时的兴奋?

进了府门她甩了甩头,决定把思绪拨回到正常。

毕竟,这里华家究竟怎么回事她都还没弄清楚呢,华正晴已到了婚龄,这事能早些弄清楚自然是最好。

怀着心思一路回到碧水院,也没留意到刚好经过二门下的沈弋。

沈弋原是要跟她打招呼的,见她一脸凌乱地直接走了,不由又打消了念头。想了想,问身后的金霞道:“二姑娘这是打哪儿回来呢?”

金霞想了想,说道:“先前听说去了凤翔社听戏。今儿凤翔社东家居然大发慈悲,免费将戏园子白开放一日,给那些在今日过生的人进内看戏,听说二姑娘因为没有别的乐子,也带着丫鬟们赶着去凑热闹了。”

“凤翔社免费放戏?”沈弋失笑起来,“他们东家在京师开了几十年的戏园子。可从来没办过这么样的好事,你们是不是听错了?”

“没听错。”金霞认真地道:“二门下回事处的余承志都亲眼看到戏园子门口帖告示了。”

沈弋敛回笑容,定睛望着她。

这边厢韩稷回到府里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

宁嬷嬷在庑廊见着他进了颐风堂。随即便转身回到正房进了鄂氏房间。

“世子回来了,也不知去了哪儿,瞧着脸色倒比前些日子明朗了些。”

鄂氏靠在床头,头上仍戴着抹额,一病十来日。她人也清瘦了些。听见宁嬷嬷的话,她把头抬起来,“去打听,他去哪儿了?从此以后他的任何行踪你们都不要放过,我要知道他去了哪儿,做了什么,国公爷快回来了,我要抓住一切机会将他从世子之位滚下来!”

她面目因急切而有些狰狞,眼里的恨意让人看了也不觉心凛。

宁嬷嬷安抚她:“这个家还是国公爷和太太作主,只要太太能这么想。能够忘记他是您养大的孩子,不要心软地放过他,那么迟早他也会在那位子上坐不长久的。”

鄂氏掀被下床,冷哼着走到薰笼前,说道:“我怎么可能会心软?我的耘哥儿什么都没有了,我怎么还会心软?就算我心软,他又还会把我当成他的母亲么?”

宁嬷嬷不再说话,转身下去了。

鄂氏坐在榻沿上,忽然又揽紧了双臂蜷起身子来。

这十来日与其说是生病,倒不如说是没有勇气去面对这平静之下暗暗汹涌开来的变故。那是她亲手养了十五年的儿子,她一直以为除了想将世子之位留给韩耘之外,对他的舔犊之情与对韩耘没有任何分别,可是他悄无声息地就把这爵位给夺走了。她也把他给打了!

她从来没动过他们兄弟俩一根手指头,打完他的那一刻,他苍白的脸色与隐忍的神情竟像是刻在他的脑海里——没有人能够知道她那一刻心情的复杂,对长子的怨恨,对次子歉然。

可纵然这些歉意和愧疚再多也好,如今也成为不了拦阻她的力量。如果不是她当年对韩恪的恨。他不会落下这满身的毒,也正因为如此,她这些年才会在别的方面对他无微不至,一面装出不知内情的假象。

她以为她做的天衣无缝,可他居然还是把她给骗了,瞒着她把韩耘的世子之位给夺走了!

就连她多年以来处心积虑拖垮他的身体,这一招竟然也未能成为他的绊脚石!

如今看来,宁嬷嬷原先猜测的也是对的,他之所以这些年来身体没有更垮,是因为他早就在提防她!而在提防她的同时,自己也暗地里把毒给解了,也正因为如此,太医才会检查不出他身体有大的不妥来!

他的心机不可谓不深了。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她一分一毫都不知道!

她就是对他再多的亏欠,此刻也全都化成恨了!他越是在她的掌下不反抗不反驳,她就越是愤怒,也就越是恨他!

“太太!”

门又开了,宁嬷嬷这时走进来,说道:“世子是去凤翔社听戏了。听说今日下晌凤翔社免费给当日过生的人开戏,世子并非今日过生,不知道怎么也去了。”说着把打听来的情况细细说了给她听。“也并不是与人约了的样子,奴婢看今日这事有点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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