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止眼中的星光一点点暗淡下来,他低头浅笑了下,抬头时,又换上另一副模样,狭长的眼尾挑高,微扬的唇角含着邪魅的笑。
他从腰间摸出一柄玉骨扇,神态轻松地摇着,说出的话,却像是一把刀,在古三月心口狠狠地划了一下。
他凉凉一笑道:“是么,那可由不得你了,下月初七我成亲,婚宴设在大齐烟州,到时候你一定要来赴宴,记得送上贺礼。”
说完后,他摇着扇子走远,日辉下,泛着金光的沙滩,被他踩出深深的脚印。
每一脚,都像踩在了古三月胸口上。
古三月牵着缰绳,站在蓝天下,海浪声拍打着沙滩,可她却像听不到一般,脑中嗡嗡的响起他要成亲这句话。
玄清涯不是说他不能娶妻吗?那他跟谁成亲,为什么这么突然?
眼看着他越走越远,古三月心里突然很慌,她急忙大声喊道:“玄止,你要跟谁成亲?”
玄止转身,笑如春风:“桑榆公主。”
桑榆公主,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大齐第一美人,若仅仅只是长得好看,她也不会被世人知晓,毕竟天下间漂亮的女子多了,并不缺她一个。
然而最为让人津津乐道的,是她会神秘的巫蛊术,其中一项,就是读心术。据说,她只需一眼便能看穿你心中所想,除了玄止外,任何人在她面前,就像透明人一样,毫无秘密。
这样的人,再漂亮也令人畏惧,谁愿意跟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
于是拥有绝色容颜的桑榆,至今未嫁,因为没人愿意娶。
古三月没有见过桑榆,只听了些传闻,事实真相究竟如何,她不清楚。
此时亲耳听到玄止说要跟桑榆成亲,她心里有些慌,特别难受,但她面上却很平静,并淡然开口道:“那就祝你们白头到老,早生贵子,呵,一个是拥有神秘巫蛊术的公主,一个是拥有天算纵横术的国师,都令人畏惧,倒是般配。贺礼我会派人送去,至于喜宴,我就不参加了,毕竟我很忙,没时间去参加闲杂人的婚宴。”
“古三月。”玄止冷笑着看向她,“但愿你的心,可以一如既往的冷。”
言毕,他拂袖离去,脚下溅起滚滚烟尘,掩住他萧索的背影。
古三月神色凄然地目送着他白衣飘飘扬长远去,霞光长天下,黄色的沙尘,青烟缭绕的雾,还有渐行渐远的白色身影。
她知道自己成功了,成功的让玄止讨厌她,被人喜欢难,被人讨厌还不容易吗?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温情的话她不会说,冷言冷语,她最擅长了。
她牵着马,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脑海里闪现出玄止穿着浅粉色衣衫,站在棠花下的一幕,红色花瓣洒落他肩头,凉风吹起他轻盈的衣摆,虽然一身红尘骚包气,却美得令人窒息,更是将他与生俱来的孤寂,掩藏得很好。
她还是觉得,玄止穿浅粉色好看些,除了他,世上再无哪个男子能够驾驭得住浅粉色。
另一边,玄止走到东海的南边,负手立于海岸,目光掠过波涛翻滚的海面,望向被海浪冲击着的石礁,一下撞上来又退下,再一次撞上来又退下,就像他现在的心,被狠狠地撞击着,一阵一阵的疼。
数月前的日子,犹如大梦一场,梦醒后,便是无边的黑暗与孤寂。
他可以算乾坤,测国运,却唯独没法算出自己的心。
人心,最是难以控制的东西。
那日祁连山上与她告别后,他便来到东海,准备坐船去东夷,然而刚到白狐湾,他算出一个月后会有海啸,于是就在白狐湾住了下来,打算等海啸过去后再出发,却没想到,古三月会来这里。
在去北燕的那夜,他坐在偃甲飞鹰上,轻靠着古三月,看似在欣赏夜景,其实是在观察星象的变动。
那时他的命格星与古三月的命格星,都还没有任何异常,两条遥遥相望的平行线,毫无相交的迹象。
后来他不可控制的对古三月动了情,喜欢上了她。
再次夜观天象时,他发现自己的命格星开始松动,并闪闪发亮。而古三月的命格星,依然如初,牢牢地守在固有的位置。
那时他心里多少有些落寞,但同时又很庆幸,这样一来,他就可以继续待在古三月身边。
后来他又观察了一次,突然发现古三月的命格星亮了,并有些松动。
他心里又喜又苦,正烦闷纠结时,玄清涯传信过来,让他去东夷岛追捕玄清杨,并找回河图洛书。他知道玄清涯是故意要把他支开,不让他跟古三月接触,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
他想着,也许分开时间长了,他就会再次忘了古三月,就算忘不了她,但两个人不见面,久而久之,古三月也会忘了他。
毕竟,他古三月说“我喜欢你时”,古三月从来就没相信过。
众人都觉得他很复杂,但其实在喜欢人这上面,他从来就没复杂过。
他一直很简单又深情地喜欢着她,喜欢了十几年。
可笑的是,他真真切切地说出喜欢时,却被当成了谎言。
果然,谎话说多了,就会被人当成真话,难得说句真话时,已经没人相信了。
他叹息了声,摇着扇子,朝住的方向走去。那里居住着白狐湾的渔民,他在这里住了近一个月,每天过得很惬意。
走到前面,忽然看到前方村口,古三月正在跟一个渔民谈话,于是他侧身站在了船篷后。
听到古三月问渔民:“这里去万宗岛近,还是鲨鱼村去万宗岛近?”
那渔民骄傲地回道:“肯定是我们白狐湾去万宗岛近,鲨鱼村那个破地方,怎么能跟我们白狐湾比。”
“哦,那多谢大叔了,对了,你这里还有住的地方吗?我想在你这住宿一晚,等个朋友。”
“我这有住的地方,小伙子,你跟我来。”
古三月牵着马,笑着跟了过去。
“小伙子长得真俊,一个月前啊,也有个年轻男子到白狐湾来,就住在我家,他看着比你大些,那才是惊艳绝绝,我活了四十多年,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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