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裴苏允在她面前没有阴阳怪气,古三月倒也不好直接驳回,她淡笑道:“裴大人请。”
裴苏允迈步往前走去,古三月跟在他后面,两人一前一后,不快不慢地走着,兜兜绕绕,穿过三道月门,途径两处梅林,走到一座廊桥下后,裴苏允才停了下来。
古三月道:“此处清净,裴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裴苏允笑了下:“关于太子之位,不知三少是如何想的?”
“我如何想不重要,重要的是,裴大人站在哪一方。”古三月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了出来。
要是以前,或许她会弯弯绕绕,跟他兜几圈,然而眼下时间紧迫,容千寻的丧礼一结束,就得重新立太子了。在此期间,必然会有场血雨腥风的争斗,谁的势力更强大,夺位之争中,胜出的把握就更大。
裴苏允没明确地回复她,只眯了眯眼,就现在的情势分析道:“圣上子嗣绵薄,总共就四个儿子,现今只剩了瑞王、闲王以及四皇子,然而四皇子三岁不到,在这乱世中,定然是撑不起大业。太子的人选,就只剩下两个人,瑞王虽然久经沙场,战功显赫,但他戾气太重,而闲王虽然性子散漫,看着玩世不恭,但其实心胸宽广,乃仁义之主。”
古三月听完后松了口气,说实话,有裴苏允相助,简直是如虎添翼,假如他要站在容千华那一方,还真是个强大的对手。
“有裴大人这话,三夜也就放心了。”
裴苏允道:“苍山巫族并不好对方,那里的人都善用蛊毒跟巫术。”
古三月微怔,她没想到裴苏允还有这么好心的一面,之前三番两次想杀她,现在突然还提醒她。
“谢谢裴大人提醒,我会小心的。”说完后,她转身就想走,毕竟容千钰还在东宫等着她呢,她不放心他一个人在那儿,然而刚走出一步,裴苏允拉住她胳膊,她皱眉道,“裴大人还有什么事?”
裴苏允急忙松开她,咳了声,神色不自然地问道:“你……你认识桑榆公主吗?”
“谁?”古三月微愣。
“没……没什么。”裴苏允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
古三月愣了片刻,反应过来:“你说的,是大齐公主桑榆?”
裴苏允点了下头,耳根有点红。
古三月挠了挠头,有点蒙,她问道:“你问她干嘛?”
“没事,你走吧。”
“哦。”
古三月转身就走,然而走着走着,总觉得不对劲,裴苏允好端端的怎么问起桑榆来了,而且他刚才的表情,好像有点娇羞……
于是她立马转过身来,大声问道:“喂,你该不会是喜欢桑榆吧?”
裴苏允白皙的俊脸刷的下就红了,他怒甩袖袍急匆匆地转身离去。
古三月望着他走远的背影,嘟囔了句:“你喜欢就喜欢,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再次回到东宫大殿时,前来祭奠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京城贵公子们早就上完香离开了。
“今夜王爷早点回府休息吧,这里我来守就行。”
容千钰摆手:“不,你回去歇着,我想多陪陪二哥。”
从此阴阳相隔,这世间,再也不会有护着他的兄长了。
“那我陪王爷在院里走走吧。”
“好。”容千钰应了声,迈步走出殿外,他仰头看着天,忽地叹道,“以前这里还不是东宫,是一处荒园,还有几棵老槐树,当时我六岁,二哥九岁,秋天的时候,我们就一起来这里捉蝉。”
“我三岁多才被带回宫中,那会儿二哥已经六岁多,他第一次见到我,就拉着我的手亲热的叫弟弟。最初我很怕生,后来慢慢熟悉了,就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跑,宫里就这么大,不像外面的世界热闹繁华,宫中能跑能去的地方,都被我们玩遍了。”
“父皇子嗣不多,我小时候,就只有二哥跟大哥容千华,但容千华的母妃是将门之后,他的祖父是南曲开国功臣,所以他从小性格傲慢,跟我们两个玩不到一块。二哥的母妃是当今皇后,在父皇还是皇子时,就已经嫁给了父皇。”
“二哥一出生就注定是太子,父皇对他比对我们要更加严格,他小时候每天都是天不亮就起床,夜里很晚才睡,因此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好好的睡一觉。”说到这,容千钰声音带着哭腔,“现在好了,他终于可以长眠地下,一直睡下去了。”
古三月揽着他肩膀,安慰道:“控制点情绪,别伤了身体,四日后太子出殡,去皇陵的路上……”她冷笑了下,没说完,但容千钰又不傻,岂会不懂。
他抹了抹眼睛,收敛住情绪,一派严肃道:“此事我会注意的。”
古三月道:“回府歇息去,这里由我来守着。”
容千钰态度很坚定地拒绝:“你回去吧,玄止身体还没好,你回府去看看他。”
说起玄止,古三月心里又是一阵钝痛,白天在府中时,她故意对玄止说些伤人的话,做戏的同时,也是真的想赶他走。
她不确定玄止的身份,也不确定自己的身份,在没有查出真相的前提下,她怕了,怕她的勇敢无畏,让玄止再度受伤。
说实话,她现在很看不起自己的这种行为,最初玄止不愿意跟她在一起,那会儿她还鄙视玄止的怯懦,然而轮到她自己时,才幡然醒悟,不是怯懦,正是因为深爱着对方,所以才不想让爱的那个人受伤。
在烟州时,玄止因为命相的事,怕伤害到她,所以不愿意跟她在一起。那会儿,她伤心离开后,多少有些怨他,生他的气。
可现在呢,她清楚明白地感受到,与玄止在一起,就会让他受伤,所以她才狠心赶他走。
她不明白,是什么样的身份,让两个人无法在一起,但终有一天,她会查出真相,她相信一定有破解的方法。只不过,她现在没时间去调查,等容千钰安稳地当上太子后,她再抽时间去查玄止的身世,同时也查查她自己。
夜里,古三月跟容千钰都没回去,两个人皆守在东宫。
第二天上午,容千钰回府了一趟,下午时赶来接替古三月。
“回去好好休息,晚上别再过来了,忙完这几日,有你辛苦的。”容千钰见她眼中带着一丝疲惫,心有不忍。
古三月确实有些累,她点头道:“那我回去了,有什么事,立马叫人去府中找我。”
当她回到府中时,玄止已经走了,独孤夏跟玄清涯也走了,府里突然就空了下来,说不出的寂寥。
“三少,你回来了。”常五刚从茅房小解完出来,老远看到古三月,匆忙系上裤子,便跑了过来。
“嗯。”古三月应了声,吩咐道,“我回房睡会儿,晚饭时叫我。”
“好的三少。”常五欢快地应下,想起什么,赶紧从怀中掏出信笺,递给古三月,“国师走前留给三少的信,让小的务必交给你。”
古三月接过信笺,捏在手中转身进入厢房。
房门关上,她急忙拆开信,字迹苍劲有力宛如游龙,内容还是他一贯的做派,轻佻风流。
他在信中称呼她为娘子,还说桃花开时,便来找她,又碎碎叨叨地叮嘱她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再受伤等琐碎事。
信的末尾,注:三三家的相公。
历来都是,某某家的娘子,只一个称呼,便奠定了男女的地位。
可到了玄止这里,他那么强大孤傲的人,却自甘于她身后,以她的相公来称呼自己。
古三月看得眼眶微湿,玄止总是这般,不动声色间,便让她感动得一塌糊涂。先是在她心中不经意间撒下一粒种子,然后一点一滴用柔情灌溉,日积月累,慢慢的种子发芽,势不可挡的长成参天大树,想拔都拔不出来了。
她把信笺贴在胸口上,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翘,突然就心口发烫,像是玄止的手在轻柔地抚摸着她。
睡觉时,她把信笺塞进怀中,一会儿又睁开眼,把信拿出来看看,然后甜甜地笑出声。如此的小女儿姿态,要是被旁人看见,铁定以为她鬼上身了。
古三月一觉睡到月明星稀,期间常五并没来打扰她,知道她在宫中守灵了一夜,肯定没休息好,所以刻意吩咐府中的下人路过她门口时,要放轻脚步,不能吵到她。
她伸着懒腰,精神抖擞地拉开门,正要传唤常五,便听到门外吵嚷声。
“来人啊!”她高喊了声,立马跑来几个小厮,她看着其中一人,“去门外看看,谁在那里吵嚷。”
那位小厮应了声,便急忙跑下去,然而刚跑到一半,只见常五领着一位绝世佳人往府中走来。
“古三夜,古三夜。”
古三月听着声音有些熟悉,眉头轻皱,正要问是谁,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时伊美笑着走了进来。
“竟不知是时光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古三月笑着走了上去,抱拳道,“不知时姑娘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我来送你一样东西。”
“哦?”她饶有兴味地看着时伊美,挑眉道,“不知时姑娘要送在下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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