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边,狂风怒卷着乌云,凛冽的寒风刮得海浪波涛翻涌。
古三月一身浅紫色衣袍,手中握着刀,挺直脊背,笔直笔直地站在石礁上,目光冷冽地看着海上那艘巨大的船。
容千钰浑身是伤,奄奄一息地被绑在桅杆上。
栖川枫站在甲板上,冷笑着看向古三月:“古将军,是一个人来的吗?”
“把容千钰放了。”
“呵……”栖川枫阴测测地笑了声,“那就请古将军到船上来,否则,我怎能相信,你是不是一个人来的?”
古三月重复着那句话:“把容千钰放了。”
栖川枫看了眼容千钰,桀桀怪笑:“看来古将军并不怎么在乎你的生死,你说要是玄止受伤,她会不会这样呢?”
容千钰朝他吐了口唾沫,哈哈哈大笑。
栖川枫气得红了眼睛,他用东夷话骂了两句,然后拔出腰间的软剑在容千钰身上刺了几刀。
古三月拳头紧握,飞身跳到了甲板上,而栖川枫比她更快,直接用刀架在了容千钰脖子上。
“古将军,你再向前一步,我立马就杀了他。”
“把容千钰放到岸上,我跟你单打。”
栖川枫冷笑道:“呵,古将军当我是蠢的么,我怎会跟你单打呢?”
“那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了他。”
“敬古将军是个真英雄,这样,你先废了自己的右手,然后再往你自己身上插三刀,我就把容千钰放到岸上。”
“不!不能答应他,三月,你不能答应他!”容千钰哑着嗓子大吼。
然而古三月眼都不眨一下,爽快地应下:“好。”
言毕,她左手抽出靴裤里的匕首,直接挑断了自己右手的手筋。
“三月!”容千钰发出悲鸣的叫声。
古三月再用匕首在自己身上插了三刀,哐啷,她把匕首往地上一丢,看向栖川枫:“把容千钰放了。”
“哈哈哈哈……”栖川枫大笑,然后一掌把容千钰打去了岸上,“古三月啊古三月,我知道你左手也能杀人,可你以为我今天只是一个人吗?你一直在调查的墨渊阁,你知道是谁的吗?”
“我知道,墨渊阁是你的。”古三月不冷不热地回他。
栖川枫拍了拍手,顿时从船舱里冒出数百个黑衣杀手。
容千钰被栖川枫一掌打出了内伤,躺在岸上大口大口吐着血。
而古三月身上被血染湿一大片,她左手握住紫云刀,站得笔直笔直,尽管被数百个黑衣人围住,但气势却丝毫不减。
“哈哈哈哈……”栖川枫还在放声狂笑,“古三月啊古三月,你之所以成不了大事,是因为你心太软。”
“反正你今日就要死了,那我就让你死得明白点,告诉你一个秘密。”然后他把给凤云杉下蛊的事情说了出来,边说边笑,笑得前俯后仰,“说实话,我真是挺同情你的。”
“我能设计把你弄死,又能设计把你救活,利用完你,还能再次设计把你弄死。我觉得特别有趣,特别有意思,而你呢,你愚蠢至极,从始至终都把凤云杉当敌人,每次想起来,我就想笑。”
古三月却摇了摇头:“栖川枫,真正值得同情的人是你。”
“我值得同情?哈哈哈……”栖川枫怒吼,“今日过后,我就是九华大陆的帝王,我将一统天下,令四海俯首称臣,我还要铲平东夷!”
“你还在做梦,呵,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当皇帝。”
“杀!给我杀了她!”栖川枫像是疯了一样。
古三月虽然左手也能使用刀,但终归不如右手利索,而且她身上还受着伤,因此几个回合下来,她便有些招架不住。
就在此时,只听天边传来一阵悠悠笛声。
船上的人全部仰起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白发粉衣男子,吹着笛子坐在木甲飞鹰上,犹如天神降临。
栖川枫看到玄止出现的刹那,眼中闪过一丝恐慌,他正要出手去抓古三月做人质。然而玄止身形一闪快如光电,长臂一伸,将古三月揽在了怀中。
“三三,我回来了。”
古三月蒙了片刻,接下来热泪盈眶。
“玄止。”
“开船,快开船。”栖川枫知道玄止不好惹,急忙命人开船。
玄止把古三月放在岸上,在她唇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下,声音低沉撩人道:“乖乖在岸上等我。”
“玄止,你要小心,栖川枫诡计多端。”
玄止邪笑了一下,拿起古三月的紫云刀,使出一招马踏飞燕,足尖一点,便轻松地站到了甲板上。
他把紫云刀往肩上一扛,痞痞地笑道:“我好像还从来没有正经跟人打过架。”
栖川枫看着玄止,阴鸷地笑了声:“你以为,我只有船上有人?”
“哦,是么?”玄止看了眼岸上,勾唇一笑,“都出来吧。”
哗啦几声,从水中冲出来几十个海盗打扮的男子。
栖川枫眼中闪过慌乱,玄止并不想跟他多说废话,紫云刀一挥,顿时光华耀眼。
三四个回合下来,玄止一刀将栖川枫的头削了下来,鲜血喷涌而出,流入海中,很快跟海水融合到了一起。
栖川枫的人,也全部被斩杀。
古三月坐在岸边,眼神痴迷地看着在船上打斗的玄止,眼睛一刻也没从玄止身上离开过。
玄止扛着她的刀,飞身跃了回来,刀尖往地上一杵,他握着刀柄单膝跪在她跟前,唇角一勾,邪笑道:“我打架的样子好看吗?”
古三月一把抱住他,嚎啕大哭:“玄止,我以为你回不来了。”
“我答应了你会回来的。”
“玄止,我想你,很想。”
“三三,我也想你。”
就在两人你侬我侬时,那几十个海盗走到岸上,为首之人很不合时宜地开口:“老大,你不是说要来救一个娘儿们嘛,怎么跟个大老爷们搂搂抱抱。”
“……”古三月。
玄止看都不看,一掌打了过去,几十个海盗嗷呜着跌落水中。
古三月一拳捶了过去:“玄止,谁是大老爷们!”
玄止痞痞一笑:“我是。”
容千钰看着他们调情,苦涩地笑道:“二位能不能暂时停一下,考虑下伤患的感受。”
古三月这才想起容千钰,玄止一来,她激动得把容千钰都给忘了。
“千钰对不起,我一激动,所以就……”
“你我之间还说这些话,太见外了,咳咳……”容千钰指向玄止,“劳烦玄国师替我疗个伤。”
玄止直接无视,他轻轻握着古三月的右手,看到她被挑断的手筋,心疼得眼眶都红了。
“没,没事的,一点不疼。”古三月直摇头。
玄止瞪了她眼,真是又爱又气,他板着脸,声音微冷:“傻女人,幸好我去海外学了接骨连筋的医术。”
古三月:“……”
玄止从怀中掏出药,然后温柔地给她处理伤势。
古三月看着玄止满头白发,抓了一缕在手中把玩:“你去神洲岛还易容了?”
玄止笑了声:“这次是真的白。”
“……”古三月愣住。
“我在海外时遇到海啸,机缘巧合下救了火巫族的巫师,他死前将引灵术传给了我,所以导致我头发都变白了,不过正因为遇到他,我才能轻松找到圣灵岛。”
虽然玄止说的轻描淡写,可古三月听着心都揪紧了。
“玄止。”在玄止起身的刹那,古三月扑进他怀中,用力抱着他,也不多说,就只是紧紧抱着她。
玄止反手抱住她:“三三,之前栖川枫命数未到,所以我杀不了他。”略一停顿,他在古三月脖颈间蹭了蹭,“让你受苦了。”
古三月摇头:“我不苦,一点不苦,你回来就好。”
某人默默地站在旁边,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三人回到陌阳时,天已经彻底冷了下来,那天正好是冬至,下着鹅毛般的大雪。
古三月跟玄止将容千钰送到了宫门口,然后两人便站在宫门外,并未打算进去。
容千钰看了眼玄止,又看向古三月:“今天冬至,你们要不要到宫中一起来吃饺子?”
古三月摆手拒绝:“不了,府中已经包好了饺子,我们就不打扰皇上了。”
“那好吧,朕回宫了。”
他转身,背着手,在冬日夕阳下,大步往宫中走去。
古三月挽着玄止的胳膊,两人有说有笑地朝西街走去。
而容千钰独自一人走在宫中,走着走着,忽地转过身去,看了眼空荡荡的身后,轻笑一声,继续朝着大殿走去。
回到府中后,常欢跟常五出来迎接的。
“欢欢呢?”古三月问。
常喜嘟着嘴:“楚宫云去山上看善若了,常喜也偷偷跟着去了,小七跟喏喏去逛庙会了。”
山上坟堆前,楚宫云顶着风雪坐在冰冷的地上,一边喝着酒,一边絮絮叨叨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其实当时在山谷,我说想娶你,并不是开玩笑。”
常喜就在一片梅花树后,正巧听到了楚宫云的那句话,于是她悄悄转身下了山。
然而接下来,楚宫云又说了句:“只不过,那句话是对另一个姑娘说的。遇上你后,其实我才更加明白,我是真的爱她,她虽然只是个小丫鬟,长得也没有多漂亮,可她却带给了我家的感觉,让我想停下来。”
“善若啊,你为了救我而死,我心里有愧于你。”
晚上的时候,常喜没有回府,楚宫云也没回府。
饺子已经煮好端了出来,古三月吩咐常五:“你带人出去找找常喜。”
常五领着人正要出去,府外有人送来一封信。
古三月看完后,重重地吐了口气:“喜儿说她想出去一个人走一走,等累了再回来。”
众人都没再说什么,继续吃饺子。
翌日,楚宫云回到府中,得知常喜离开了,二话不说,骑着马便奔了出去。
古三月让玄止把胡杨断掉的手筋脚筋也都接上了,府中上下,全都一片欢呼。
腊八节那天,古三月找媒婆给胡杨说了一房媳妇,是个本分老实姑娘,心地善良,又贤惠温柔。
而小七跟喏喏,在胡杨成亲后,两人也张罗着把婚事办了。
只是古三月跟玄止,却没有大操大办。
风霜雪雨后,他们更希望归于平静。两人只简单地拜了天地,喝了合卺酒,缠绵相拥入睡。
元和初年春,容千钰一统乱世,改国号为九华。
一早,古三月去宫中请辞。
她在殿前跪了很久,直到腿都跪麻了,才听到一声:“平身。”
“草民叩谢皇上。”
容千钰手一挥:“下去吧。”
“是,草民告退。”
古三月从宫中出来后,长舒了一口气,身上所有的担子,在这一刻,终于全部卸去了。
城门外,玄止骑在白色的高头大马上,正等着她。
古三月飞跑过去,大喊一声:“玄止。”
玄止转过头,唇角微扬,冲她邪肆一笑:“三三。”然后长臂一捞,将她抱在了怀中。
“玄止,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带你去天涯海角,去吹远天的风。”
青衣白马,一世逍遥。
而在古三月看不到的地方,容千钰独自站在城楼上眺望,冷风凛凛,他拢了拢衣衫,看着她远去的地方,喃喃低语:“其实我对皇位从来就不感兴趣,因为你想要我做皇帝,所以我就做。如果可以,我宁愿用万里江山,换你一个回眸。”
古三月走的那天,他一个人坐在城楼上哭了一整夜。接下来三天不上朝,每天喝得酩酊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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