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站在远处,见她们退出来,这才舒了口气。
“燕子啊,你也真是的。咱们自己的事情还没个着落呢,你说说你去管旁人的事做什么?”
朱颜低低应一声,也觉得自己的确太过意气用事,但只是当时只记得救人要紧,完全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
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农家女子,还被所谓的“命数”束缚着,恐怕只能悲哀孤寂地度完此生岁月。可她已经不是原来那个病病殃殃的弱女子,她不甘心,她怎么可能甘心?!
想到这些,穿越以来积压已久的委屈终于控制不住,不禁掩面哭了起来。
徐绸珍见女儿莫名哭泣,温和地拍了拍她单薄的脊背,“娘也没办法,你不知道,刚才那老妇人……”
“……留步!”
远处飘来挽留的声音,被潮湿的空气一洇,听起来有些飘渺,彷如梦中。
此时走得已远,朱颜只当并非是唤自己,轻轻摇头,“娘,你别说了,女儿明白。”
徐绸珍叹息一声,与陈氏道了谢,便挽着她转向回去的路。
周围是空明清丽的江村之景,新叶缀在枝头,随着微风晃一阵,一派舒朗的景象。朱颜深深吸进一口潮湿清凉的空气,感受那缕清新一直沁入心中,尽量将刚才的不愉快淡忘。
看如今的样子,多半是回不去的,那就留下来好好过日子吧。
“娘,跟你商量个事情……”将那口气深深呼出,朱颜平静地开口了。
徐绸珍奇怪地看着女儿,自从朱颜这一场大病好了,她可以感到女儿简直就是变了个人。从前那个女孩子有才有能,却只是一味伤春悲秋,为人也懦弱娇怯,怎么比得上如今这个伶牙俐齿?不过,徐绸珍向来很看得开,虽然人是有些奇怪,但是向着好的地方变的,她不会去揭穿朱颜,反而还会为她挡着事。
“娘,我想我那些衣服和首饰……”
“那些衣服簪环的念头不能动。”徐绸珍听了半句就猜到了她的意思,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
朱颜没料到一上来就碰了这个钉子,不禁站在原地愣了愣,急忙追上徐绸珍,“娘,为什么不能动?女儿的意思是不再嫁人,就守着您过日子,那些东西太金贵,用不上的。”
徐绸珍叹了口气,却没有松口,“你这丫头如今人大心大,娘的话,你不愿意听了?”
“我……我并没有这样想,只是觉得娘过得太苦了。”朱颜哑着声苦笑,哪个女孩子不爱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她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她好歹是学过医的人,就算只是皮毛,中医望闻问切,她到底会上一些,只要一眼,她便能望出徐绸珍这些年过得有多艰辛。
“燕子啊,我知道你的心意。”见她满脸委屈,徐绸珍暗自叹息,“只是那些东西,是你爹最心爱的,你再不可打那些东西的心思。”
朱颜愣了一回,“爹最在意的东西……?”莫非,这些衣物簪环,原是另一个女子的?
尚在犹疑,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赶到了身后。“姑娘……?”那人忽然发出惊奇的感叹,“是你们?”
朱颜回过头,却见追来的是刚才那周家的少爷周意,想起田埂上发生的事情,她不禁沉下脸,拉着徐绸珍往后退去。
“还债的事情刚才已经说过了,您还有指教?”似笑非笑,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在他身上扫过,却见他也不是故意来找麻烦的样子。
周意定定地打量了她一回,似乎不认识她一般,“真是奇怪,你还会医?”
朱颜一愣,询问地看向徐绸珍,心里却也猜到了大概,那老妇衣着华贵,养尊处优,自然是富贵人家的老夫人,母亲又一再阻止自己介入,当时便该想到她是这周家的老夫人。
徐绸珍见朱颜不答,忙堆下一脸笑,“周大少爷,老身家中原是有些医书的,燕子这些年卧病,闲来无事就喜欢看看,自然能学上一些。”
朱颜只觉眉毛一跳,难怪徐绸珍随身带着药物,原来她还真是会医术的,脸上也勉强挤出一丝笑,“周少爷,没听过有句话叫做‘久病成良医’吗?”
周意露出一点不信的神色,还在犹豫,“那么,老夫人的确是两位救醒的?”
朱颜见过他刚才飞扬跋扈的样子,自然满怀戒备,怕他又要来找上自己的麻烦,不愿承认,微微勾起唇,优雅地赔一个笑,“若说起救人,只怕少爷是错认了,小女子虽会些医术,但并不能救人,只可自保。”
一阵轻风恰好吹来,吹散一旁盛开的桃花,飘飘扬扬洒过来,隔着嫣红可爱的花瓣,朱颜清丽的面容也像一朵花一般精致,不过神情冷了些,不似桃花娇美,而像是一株清瘦却又艳绝的红梅。
周意看得有些发呆,其实这丫头若不是命数差了点,本是足以嫁个好人家的,何至于被许配给她那瘫痪在床的表哥,又何至于如此年纪轻轻就过同守寡一般的日子?
“娘,我们走。”见他不语,朱颜携起徐绸珍回身就走,她那天青色裙袂掠过芊芊的绿草,如同一泊明镜般的湖水之畔,生满了绵密的水草。
“言心,你愣在这里做什么?就是先头那姑娘救醒了老夫人。”后面的中年女子虽是赶上来的,声音却一点不急,举止也优雅非常。
她立定了身,望着朱颜瘦弱的背影,轻轻抬手拂了拂额前的乱发,用不高但穿透力颇强的声音唤住了她,“姑娘,老夫人还想答谢你呢。”
“姑姑,她……她就是那个朱颜……”但看到他姑姑的一双凤眼瞪过来,周意急忙住了嘴,不敢再说下去。
他这个姑姑嫁的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权贵,一年到头只有清明时节才回家一次,跟随老夫人一道祭扫祖坟,而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姑父,却是从不屑于来这江南小村的。
朱颜见周氏便是刚才扶着周老夫人,又做主准许自己施救的那个女子,只怕委实赖不过,只好停了步子,垂着头问好,“夫人,小女子举手之劳,实在不敢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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