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再次睁眼,白苹正在屋内打扫,朱颜坐起身,使劲地为自己揉着百会穴,十分不解自己怎会回到了屋里。
“姑娘你可算醒啦!”白苹欢快地拉住她,小脸上像要开出花来,“你再不醒过来,可要赶不上年夜饭啦!”
朱颜一愣,眨了眨惺忪的睡眼,“今夜不是小年夜吗?”
“还小年呢,你都睡了一天了!”白苹戳了戳她额角,鼓起腮帮,“这么贪睡。”
“……怎么回事?”朱颜一时反应不过来,自己不是在竹园吗……?那个时候被门槛绊了一下,本以为自己会摔倒,却被人扶住了。
思绪骤然缠结在此,就是那个时候,自己刚看到面前一片白,就被人掐住了脖子,随后就失去了知觉,那人是谁——?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还是袁凛,毕竟能恰到好处地掐住血管,让自己暂时昏迷却又不至于伤到,对医术的钻研一定不少,但转念一想,他要将自己弄晕,只需用那沾了迷药的帕子就足够了,何必如此麻烦?难道是为了故意误导自己的想法?
脑袋一时糊涂成一片,朱颜又揉了揉额角,长长舒口气,暂时不去想这些事情,“那些药呢?”
“哼,还说那些药呢!”白苹扁了扁嘴,大不乐意,“明子都说了,姑娘就是为了救一个小子累成了这样,回来还给他制药配药,结果那不识相的女人连句‘谢’都没有,姑娘何苦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这么说,那孩子已经服药了?”朱颜懒得去管白苹的抱怨。她并不是一个愿意吃哑巴亏的人,但更不是一个喜欢后悔的人,既然当初决定救那孩子,现在孩子救活了,她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至于那个妇人对自己是什么态度,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吃了,死不了的。”白苹见她神情淡淡的,不满意地挪到她身边,苦口婆心地教导起来,“姑娘。你这样好心怎么行呢?将来嫁到京城去,那种大族可比徐家可怕多了,你一个不小心可要被那些恶女人吃的骨头都不剩!”
朱颜无奈地扶住额角,很想窝回被中装睡,好避开白苹的絮絮叨叨。
虽然现在依然有些头晕。但也记得很清楚,这些话白苹至少已经在她耳边叨咕不下十回,而且一次还说得涕泪交流,那伤心欲绝的样子仿佛她真的看到自己“被人吃的渣都不剩”。
白苹见朱颜竟然不在认真地听她教导,反而眯了眼开始打盹,急忙扳着朱颜的肩膀直摇,“姑娘,你那封给袁公子的信可还寄不寄了?”
“糟了!”朱颜这才想起那夜随手将回信放在了桌上。昨日又急匆匆地去送春联,竟是将那封回信给落下了,“就在那几上。你替我取个封皮来,我写上名址。”
白苹叹口气,“唉,说起袁公子这心思就回来了……”一边在几上的纸笔将翻找朱颜说的信,不想找了三个来回,几乎把书桌翻了个底朝天。都没能找到那一封书信。
“怎么回事?难道也被风吹走了?”朱颜略微着恼,掀开被子。随手拿起一旁的毡毯披上,亲自走到几前翻找。两遍下来,依然一无所获。
站在窗前重重地叹口气,闭目慢慢回忆那夜的情景,她分明记得那写好的回信压在了灯台下,但它现在已经不见了,就在自己的屋中不见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让她相信一次是被夜风吹走实在不能让人信服。
朱颜和白苹正在纠结,缓慢拖沓的脚步声在廊外响起,接着,与走廊连通的小门一阵松动,门打开来,积年累月的灰尘随着转西的余晖一道扑进屋中。
进来的是徐绸珍,看到朱颜已经醒了,徐绸珍不易察觉地舒了口气,随即沉下脸,“阿颜,怎么一点都不小心?”
“咳……娘,那个……我是怎么回屋的?”朱颜蹭上前,讨好地笑了笑,徐绸珍既然这么生气,一定是知道自己差点摔倒的事情,那她会不会知道那个扶住自己的人是谁?
“自是有人将你送回来的。”徐绸珍仍是冷着脸,随口敷衍。
朱颜苦下脸,她那时候被人弄晕了,自然不可能自己回屋,徐绸珍这话,不是摆明了她知道这件事,却又不告诉自己吗?
心上仿佛有一把小毛刷,被刷得直发痒,咬咬牙,索性黏上去撒娇,“娘,女儿知错了嘛……您快告诉我,到底是谁把我送进来的?”
白苹在一旁“噗嗤”一笑,随即笑弯了腰,好半天才直起身子,“姑娘撒起娇来倒是好得很,将来不妨多与公子撒撒娇,只怕有多少难事也就过去了。”
“你这丫头,三句不离……”朱颜恨恨地瞪她一眼,难道这年代的小丫头这么喜欢操心自家姑娘的婚事?
“好了,别吵了。”徐绸珍拍了拍朱颜,不着痕迹地将方才的事情敷衍过去,“时候也不早了,下去吧……今年人也多,咱们也许多年没有这么聚在一起了。”
朱颜见她神色有些凄楚,一时不好再询问其他的事情,便随意地敷了些水粉,换上一件白底撒红色碎花的锦袍,带了白苹一道下去。
灶房里点着六支红烛,将原本破旧的屋子照出些温馨的光彩。
刘婆婆和王熙明已经坐了下来,正在口沫横飞地谈天说地,刘自新则在一边忙活着端茶送菜。
朱颜含笑向两位长辈问好,见刘婆婆也大碗喝着酒,眉尖不禁微微一蹙,伸手拦住,“您年纪大了,脾胃虚,喝不得。”
“哎哟,小姑娘别这么婆婆妈妈的!”刘婆婆扯扯牙齿跌落尽的瘪嘴,老眼横了她,“这人寿都是天注定的,老婆子喝多喝少都一样。”
王熙明大为赞同,得意地吐了个烟圈儿,高声附和,“这老人说的就是有理,燕子呐,你也别劝我什么肝啊肺的,我们只知道一会儿快活了,哪管那么多?!”
朱颜抹了抹额头,觉得自己跟这种连命都不放在心上的人已经没有什么好多说的,便微微一笑,与白苹在离他们较远的位子上坐下。
菜陆陆续续地摆上来,竟比朱颜想象的要精致许多,不禁好奇地看了白苹一眼,却见白苹向她耸了耸肩,悄悄指了指徐绸珍。
朱颜这才想起徐绸珍过去也算是京城大户人家的主母,想必在烹调上还是有些能耐的,也就不再问起这些事,安心地取了些自己爱吃的,一心一意地填饱自己饿了一天的肚子。
其他人随口聊些闲话,不知怎么就扯到了朱颜的成药铺的收益上面。
这铺子对内对外都称是刘自新管的,但账务一向是要交给朱颜亲自过目的,因此王熙明一问起此事,刘自新就直向朱颜使眼色。
朱颜抿了抿唇,轻轻呷了口米酒,嫣然一笑,向他不经意地点了点头。
刘自新松了口气,这才将铺子的收益略略讲给王熙明听,但还是瞒下了一些——他人不笨,自然知道朱颜这母舅混钱的本事绝对不输自己,光是看看前院里那么多的狗,就觉得心疼,不管到底是不是什么纯种、孤品,可都是银子变的呀。
“哎哟,我们燕子出息了,一个小姑娘都攒下了这么多嫁妆钱!”王熙明一拍八仙桌,将上面的小盅震得一跳,“我们宏儿是没福的,只是不知将来谁有福……”
朱颜嘴角微抽,不就是想开口要钱吗?还扯上什么嫁妆、什么那个唤作王宏的表哥,有这个必要吗?
其实朱颜早就想好了,她开这铺子就是为了给徐绸珍他们留下点钱,至于自己……若是袁凛真打算娶她回京,不仅不会稀罕这一点小钱,只怕还得勒令自己不得再经商,想到这里,不禁苦了脸,如果他那师父真和自己一样也是穿越人士,怎么就不给他洗洗脑呢?
“嘿嘿,舅舅也不是稀罕你那些钱。”王熙明见她出神不说话,一张俏脸还苦着,只当惹了她不快,急忙赔笑,“就是看着咱们这屋子太破了些,这么多人住着,如今宽裕些,还是修补修补才好。”
“这么点小事,何劳舅舅操心?”朱颜抿唇一笑,他不说,自己也想这么做了,“待这年过完,就让刘大哥去雇人,可好?”
“成,成!燕子就是懂事!”王熙明笑得眼眯成了线,直感叹这外甥女儿一场病生的明白过来了。
吃完年夜饭,王熙明说自家里无趣得很,提出几人带些吃食一道去那些贫苦人居住的荒地一起谈谈天,刘婆婆一口答应,硬拉着刘自新去了,白苹急忙推说要陪伴朱颜,随她一道溜上了楼。
徐绸珍也没有去,唤了朱颜在廊中说话。
时值中夜,空旷的村野中都回荡着辞旧迎新的爆竹声。
徐绸珍的面色有些凝重,“其实修缮屋子的事情,你本是不用答应的,我们以后搬出去就行,这屋子是留给你二表哥的,你不必这么……”
“娘……”朱颜抿抿唇,眨了眨眼,“其实这屋子已经是我的了,表哥偷偷把地契卖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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