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轻轻摩挲着手里的风铃,金黄的铜色已经有些淡褪,在古老的刻花里,蔓延着不少翠绿的铜锈,看起来似乎年代很是古老。
虽然想再问一问关于这风铃的事情,但永无方才说了,此事他并不像多说,只得作罢,转而垂首询问,“永无想说什么别的事情?”
“你为什么要那样?”永无走近了几步,立在离她一尺多远的地方,“你从不是那样的人,为什么要故意做那些事情?”
他无法理解,朱颜有这样一颗救人之心,怀着救人疾苦的仁术,怎么可能是他今天见到的这样一个……他想不下去,诚然,朱颜并没有什么错的地方,对那对不识好歹的夫妻,或许的确应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而对那四个在那样的家庭里成长起来的孩子,必要的防备确实不可少。
但他希望,朱颜只是个单纯的小姑娘,能用医术救人,能为弱者同情,那就够了,其他的事情,不应该是她做的。
“我只希望保护自己,我不想再被人利用,也不想被人欺骗。”朱颜的声音斩钉截铁,她痛恨那种被人欺骗的感觉,何况她在这个世界一无所有,连所谓的“活着”,也不过是借住在这样一个旁人的躯壳里,她也会害怕。
“阿颜……”她带着一丝受伤与不信任的表情深深刺痛了永无,他并没有想到过,那个说剖尸就剖尸的女孩子,心里也会这样柔弱。
其实谁的心里不会柔弱呢?谁又不渴望能够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人毕竟是一种群居动物,谁也不能例外——若是例外,他一定已经处于病理状态之下。
“……你不用担心。”朱颜背过身,轻轻摇头,她今天说得似乎有些太多,不知道再这样说下去,会不会把自己从前的事情告诉他?若是说了,永无会相信她吗?相信她曾经在另一个和这里截然不同的地方生活过,那他又会把她当成什么?她不敢想……
还是尽早结束话题为好。脸上努力扯出一丝笑意,“我……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永无,你说得很对。我和宣清很快就要成亲了,他不会骗我的……他答应过我,不会伤害我的,这就够了……”
“……这样也好。”永无见她踏入了门内,不好再追进去。只是在外间遥遥询问,“阿颜可否问一问边老板是否愿意做客北流村?”
朱颜微微一愣,她依稀记得,永无说过他并不喜欢同那些向氏的人来往,为什么这事由他来说?
“好,永无放心,我会劝他去。”
经过同廿四几日的接触,朱颜觉得他心地也并非有多坏,想来北流村也不会像什么传闻中那么可怖,既然与制药密切相关。由自己作保,怂恿边奉去那里做客一番,想来也并不为过。
永无见她答应,稍松了一口气,“我回岭梅馆去了,你休息一会儿罢,看你近来总是魂不守舍的……”回身走了不多几步,还没走下楼梯,永无又折返回来,“明日我遣廿四与你送架练习用的琴过来。”
“多谢。”朱颜回首轻笑。目送他那一抹衣角消失在转角,这才将目光落回信纸上。
那一串风铃静静搁在桌上,朱颜取了支细毫的小笔,打算将风铃的样子摩画下来。寄给袁凛看看。
画了大半日,纸上的风铃已经十分神似,朱颜手头暂时没有丹青颜色,那些绿锈无法画出,只得暂且搁下,闭目养一会儿神。
一阖眼。面前不知怎么就闪现出永无掠过转角处的那一抹灿白的衣角吗,她总隐隐觉得,这场景似乎在哪里见过,只不过,印象里的那一抹白影,应该看起来更加耀眼明亮一些,白得有些发蓝——就像月白的颜色一样,但比月白更淡。
她想不起来,她还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一幕?梦里?似乎不是。
“小姐,小姐,你睡着了?”杏叶安顿了那四个女孩子,一进屋便见朱颜倚在藤制的里椅子里,也不知道睡没睡着,急忙唤她,“小姐若是累了,还是往碧纱橱里的榻上去睡吧?仔细这屋里有什么小飞虫咬人。”
“……没事,我熏过驱蚊虫的香了。”朱颜懒懒睁眼,见是杏叶来了,将搁在笔架上的小笔沉进笔洗里头,一边整理桌上的信纸和书籍,“一会儿替我向边老板借些丹青来,那四个小姑娘现在可好?”
一个药铺出门采购药材,自然会带着几个善于工笔作画的伙计将药材的形貌描画下来,借点颜色,别的颜色朱颜不敢肯定,这石青石绿的颜色,总是一定有的。
杏叶点头记下,“那四个小姑娘睡下了,一个个做梦里都在笑呢。”
“你明日告诉她们,她们的父母把她们卖给了我,并且教她们伺候做些针黹缝纫。”朱颜一一吩咐。
“小姐,那些小姑娘还小呢!”杏叶不满地踢了踢脚边的一只香囊,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落在地上的,“再说了,那几个小姑娘很可怜,小姐做什么还要告诉她们从前那些难过的事情呢?”
“若不说,她们便不知我是救她们于水火,将来背了我的意思,可怎么办?”朱颜挑了挑眉,淡然说着。
“小姐说的,似乎也有道理。”杏叶扁了扁嘴,想起那夫妻俩的态度,恨恨磨牙,“不过……我觉得那些小姑娘人都挺好的。”
朱颜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知人知面不知心,去吧,我一个人歇一会儿。”
到了傍晚时候,朱颜果然挑了空将永无的提议告知了边奉,边奉听后略略犹疑了片刻,考虑到北流村这些年来的名声,心里未必没有怯意,但他听袁凛说起,朱颜与向氏似乎有些难脱的干系,再看廿四对她的态度,想必有这姑娘在,前往北流村应当不会出事。
朱颜没料到他应得这么容易,拿到颜料将那风铃画完后,连同前几日的信一道封了,托边奉寄与袁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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