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叶足足愣了有半分钟,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扑到朱颜身边,或者说是浴桶边,低着头絮絮叨叨地认错,“小姐,杏叶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岭南一带民风十分开放,这一点的确没错,青年男女之间也不像北方须得严守大防,私定终身的比比皆是,但杏叶乃是边家买下来的侍女,再怎么不拘约束,也不能越过主子与人有所不妥的,因此朱颜这一问,可把这小姑娘给吓坏了。
“你别害怕……”朱颜也没想到自己好心一句话,能把这活泼的小姑娘吓得浑身发抖,湿漉漉的手伸出来搭了她轻颤的肩头,和声解释,“我只是想问问你的意思,京城不是个好地方,只会闷坏了你,不去也罢……你若是喜欢廿四,我便同永无商量商量,廿四他如今被派在永无身边,比在北流村里自在多了,不会委屈你的。”
朱颜一口气说了很多,杏叶只是低着头红着脸不答话。
其实她心里也是默默地许了的,廿四虽然看起来凶巴巴的,还老喜欢嘲笑她,但为人其实很不错。
“……既不说不妥,那我便当你答应了。”朱颜勾着唇淡淡地笑,身子一沉,一直滑入水中,只将两只眼睛和小巧的鼻子留在水面以上,“你刚才看见了什么?”
杏叶刚舒了口气,小脸还红扑扑的,被朱颜这一问,半条魂还没归窍,又吓得飞到了半空里去。
方才么,她一踏进院子便看见有一个白影立在窗下,似乎是潜听的样子,看那个形貌,总觉得有些像那位永无公子,可……依着方才袁凛的意思,好像是让自己不要声张。
说了,要得罪袁凛,不说的话。却得让这小姐不悦,还真是让人为难。
“小姐……那个……”往朱颜身边挪了挪,手中檀木梳子为她轻轻梳着湿漉漉的长发。
“嗯?”朱颜抬眸瞥她,湿润的唇微微开阖。很有耐心地又问了一遍,“你看到了什么,杏叶?”
青檀上沾了水珠,折射了柔润的光彩,在朱颜鬓边的湿发上跳动。
杏叶纠结了一会儿。觉得这两月来朱颜待她当真不错,这些事情不该瞒她,便压低了声音哀求,“小姐不要告诉舅公子是我说的,好不好?”
“你怕他?”朱颜轻敛了眉,其实连自己都有些害怕袁凛,这姑娘害怕他,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杏叶乖乖点头,又哀求了一次。
“没关系的,你说罢。”朱颜缓缓浮出水面。流动的波光停在了她胸前,勾出一道优美的曲线。
杏叶下意识移开眼,虽然她是女子,但也不好意思这么直直地看着人小姐家的身子。
“我刚进院子,就看见有人在窗前站着,一身白衣裳,远远看着,有些像……”
“我知道了。”朱颜打断了她的猜测,不必再说下去,她已经能够猜到是谁了。
除了永无。谁还有这样的好身手能够悄悄潜入这里,又不被里头的人发现?
她并不知道他来这里做什么,或许只是想看看,那次匆忙分别之后自己过得好不好……她愿意这么认定。
在院外一处僻静的花丛内。则静静立着两人。
晚风拂着低缓的话音,将周围的气氛衬得异常沉重。
那个穿白衣裳的正是永无,静静立在花影掩映之中,仿佛一尊白石的塑像。
“你究竟要她答应什么?!”他向来平缓的声音里藏着一丝怒意,似乎绷紧的琴弦,随时都有可能断裂。迸出骇人的声响。
袁凛指间拈了一朵美人蕉,低低笑了笑,答非所问,“永无便这么喜欢躲在近旁潜听?上一次似乎还是……”
听到他气息愈加紊乱,袁凛没再说下去,提步向着花径外走,“这是我同阿颜之间的私事,旁人就不必管了。”
“私事?”永无勾起一丝冷笑,“你真以为阿颜会喜欢京城里的日子?她根本就不喜欢,也不可能适应得了,难道你已经忘了,姨母是怎么死的了?”
“……阿颜不会落到那一步。”袁凛步子一顿,回头带着莫测的神情看向昏暗天光下的那一抹白影,“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难道为了她,永无便将前些年的洒脱全都忘了?琴剑相伴,远走天涯,无拘无束,这样的日子,多少人可望而不可求,永无为何还不知足?”
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永无暗暗攥紧了拳,可不知道是谁为了这一个小姑娘一路从京中驰来,甘愿置自己于险地,甚至不怕原本定下的计划失败,就凭袁凛的所作所为,这句话也说得太假。
不过他向来不喜与人争执,不过冷笑了一下,也不去回答他,只是淡淡抛出一句话,“阿颜是乾云之女,与我向氏有着几分亲缘,自然不同你陷她于险地。”
“我已知晓此事。”袁凛的神情比他更淡,永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可现在才说出来,在他自己已经知道了实情后说出来,已经太晚了!他已经据此更改了原定的计划,没有什么会出差错。
永无愣在了原处,知道朱颜身份特殊,还敢将她带去京城?袁凛他就这么相信自己的计划不会出现疏漏?
朱颜裹着干净的衣物回到屋内,窗下的几上搁着一枝红黄相间的美人蕉,在烛火映照下,红色如烈火,黄色如碎金,美得辉煌。
“唔,这是鸳鸯美人蕉呐!”
杏叶话音刚落,袁凛便从里头走了出来,向她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先下去罢。”
“宣清,你不去沐浴?”朱颜下意识拉紧了衣襟,屋中多了一人,连贴身的衣物都得收拾好了再进来,比从前多了不少麻烦。
“方才来寻你之前已经洗过了。”袁凛将那枝花簪在她鬓边,唤她进去,似乎只是随口提起,“我母亲与任七娘是嫡亲的姐妹。”
“任……七娘?”朱颜无意识地重复了一边,总觉得这个名字,她似乎在哪里听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