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在永安街上反复溜达了很久,终是想不出个什么法子来圆掉自己丢钱这一事。
可是这时,他忽然看到了角落里一个趴在地上的小乞丐,竟觉得有些熟悉,急忙上前扯住他的衣襟,本就愤怒的心境像是达到了一个顶峰。
“喂,把小爷的钱还来!”
那小乞丐转过头来,怔了一瞬,厌恶的把他的手给打落,“什么钱?你有病啊!”
少年也是有些发愣,自知是认错了人,低低咒骂了一声就走了。
“该死的东西!”小乞丐愤怒的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自己什么都没做还挨得一顿臭骂,这算什么道理。
天已经完全黑了,一阵盖过一阵的冷风刮过,少年猛一缩头,扯紧了身上的破布袍子,直打哆嗦。他回去的勇气几乎算是没了,更遑论去求着徐济再给自己银两去买这药材。
纵然他知道徐济不会打骂他,但老人黯淡的目光他终究不敢去面对。才被收留第一天,就办了如此蠢的事情,连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不过就此继续自己小偷小摸的本职倒也算不得坏,虽然有点对不起徐济,但眼下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少年忽的抬头,看向前方府邸的额匾,燕翎爵之府。正门前,有两人正在低声地交谈。他静静地伏在墙壁的一隅,这才瞧见了那两人正是后宅总管与一个精壮的汉子。
“李三,再给我把后宅的那方石洞加固加固!”总管用手捻着几张票据,话里带了强硬的语气。
“这……总管啊,这要是被吕总督发现,我们都得被杀头啊!”那精壮汉子用手揩去额上的细汗,有些犯难。
“我给你做十二分的担保!这件事揽在我身上!你放手去做!”总管大力的拍着汉子的背,笑得神秘,“好处少不了你的!”
“哈……哈哈,谢谢总管。”汉子陪着笑,腰压得更低了,“可是……”
“李三,我可记得你还没讨到媳妇吧?”总管微笑,突然凑近了李三,“那帮丫鬟里面,我可以给你……挑一个。”
“这……这!太感谢您啦,总管!我这就去准备工具。”李三狂喜,抬腿就想走。
“哎!别急,过来,拿着这个!”总管拽住李三,将一张票据塞入他的兜中。
李三也不含糊,收起票据就快速的沿路返回。
总管一笑,眼底的光微微的晃动。他似是斜身瞟见了什么,仍是返身走进了府邸。
少年见总管已经进入府邸,就不近不远的跟在汉子身后。他粗略的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知晓了那快速往回走的精壮汉子是一个石匠,负责吕府后宅的修筑。那么,目标显然就已经明了了,他贼贼地看了一眼李三后腰上别着的票据。
行至人多的街道之后,他快速跟近了李三,身子只向前一倾,食指忽然探入李三兜中,极为刁钻的勾出了李三的票据。这种小偷小摸的技巧几乎是每个叫花子都必须学会的东西。可技巧总有失灵或者失手的时候,而一但失败,就不是那么容易退走的了。
少年将票据塞入兜中,慢慢的从腰鞘里抽出那把自总管身上摸来的佩刀。
李三拐进一隅,将巷子最里面紧闭的一户大门猛地敞开。
少年紧跟其后,不等李三反锁房门,猛地一跃而出,一脚就将他给踢翻,狠狠地将佩刀抵在了他的脖颈处。
“老实点!”他警告李三。
“你……你想干什么?”李三嘶哑的低吼,紧张地看着脖子上架着的那柄佩刀。他猛地一怔,忽然发现这柄佩刀的模样有些熟悉。
“嘿,我嘛,有点小忙需要你帮助一下。”
“什……什么忙?”李三极力想去看少年的面容,却发现少年草帽遮面之下还有一层破布围住他的面庞,只得作罢。
“你再不老实,我就杀了你!”少年加大了手中的力道,阻止了这奸猾小人再探头试图窥探自己的相貌。
“别!我懂……我懂!”李三低低地求饶,铆足了劲向后昂头,避免与那佩刀有任何的接触。
“接下来……”少年掏出那张票据,“瞧瞧这是什么。”
李三瞪直了眼,半张着嘴,一时竟不敢相信眼前的票据居然是刚才总管给他的。
“你!你什么时候拿到的!”
“无可奉告。”少年斜眼瞥着他,无声地笑,“你只需要知道,这张票据上,可是一五一十的写着你跟那后宅总管做的那些龌龊事!”
“你究竟要干什么!”李三涨红了脸。
“你听着,”少年的语气很静,“待会儿你会去燕翎爵府邸后宅,配合那总管修补石洞对吧?”
李三暗自掂量,就连石洞的事都泄露了,他决定暂且先配合这小子。
“对……对。”
“我只需要你带着我一起去就行了。”少年一手用刀抵着李三的脖子,一手使劲拽起他的衣领,“我的身份,是你的学徒,懂了么?”
“明……明白。”李三说,“事情完成之后,票据可以给我吧!”
“当然可以。”少年狡黠的微笑,“不过这得看你怎么表现了!”
少年收回票据,将佩刀重新插入腰鞘。
李三仔细地揩了揩脖子,确信没有什么症状才正色去看面前站着的少年,眼底有深藏的森冷。
少年有些狐疑,他在拿刀威胁这壮汉时,心里也是直犯怵,害怕这李三突然暴起抓住他就是一顿暴打。但结果意外的顺利,委实令他有些惊讶。他看了一眼手里的票据,确信是这票据带给他的威胁。
戌时将尽,黑暗完全笼罩了大地。李三招呼着穿着完毕的少年走快些。他提着极为黯淡的火灯,抄着小路向吕府走去。
半个时辰不到,他们就已经抵达吕府。李三伏在门前,慢慢的叩门。片刻,府门极静地开出一道一人宽的入口,总管就立在里面。
“这是谁?”总管忽然摁住少年的肩膀。
少年猛打一个寒噤,手指微微探向腰后佩刀。
“啊……他啊,他是我新收的学徒,活计干的不错!让他跟着我做些小事,这修补的工作好能更快的完成。”李三随便扯了个谎。
“裹得这么严实?怎么?还怕见人么?”总管又问。
“哈哈!总管您多疑了,他这是得了风寒,怕传给您呢!”
“原来如此,你这小子倒是有心!快进来,赶紧的做活,老爷跟家眷们都已经睡熟了!”总管急忙灭掉手中盏灯,扯着两人进门。
府内,有四个丫鬟跟在总管身后亦步亦趋,李三和少年放慢了步子跟在了后头。
宽阔的前庭内,有参差错落的假山,其中数股小溪交织在其中,呈瀑布状由上摔下。
成林的苍松翠竹紧紧依靠在石山旁,汲取着小山下的溪水。间或有一两只晶亮的眼瞳警惕着看向这里,而后迅速的奔至密林深处。亭廊榭台错落有致,幽深之径内像是归隐名士的住处。
燕翎爵虽为一武将,可心中雅致从其府邸布局便可窥一斑。这内敛奢华的园林,少年常年来这里顺财时早就见识了便,现在倒也无感于这美景。
“到了。”总管重新燃起盏灯。
与府邸前庭、中庭相对应的后宅,后者距离前两者拥有着几乎几里的距离,是为山道。
他们一行人经过这颇为漫长的山道,到达了后宅,都是松了口气。
“李三,去吧!”总管推了李三一把,同时瞥了一眼少年,“还有你。”
两人齐声应着。
“你在这里先行修补,我做做样子在旁边帮你做些打杂的工作,明白么?”少年望着远去回房的总管与丫鬟们。
“我知道,不过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不是你该问的。”少年示意他噤声。
他缓步走向总管的舍房纸窗前,却发现里面没人,心里便是有了底。这色胆包天的东西,准是去了丫鬟的舍房,做些男女苟且之事。他悄悄地推开了那门栓,果然没锁。
少年窃喜,小心的拔掉门栓,委身而入。但颇为寒酸的舍房一时竟使少年有些手无足措。
这既贪财又馋色的总管,居然出入这么寒酸?
这当然不可能。少年轻蔑的笑了,他果断掀翻总管床铺上的所有被褥,抬手取出腰间佩刀,将刀锋对准青砖猛一扣,而后狠狠的撬出一块青砖。
泛着光泽的银两与金铢沉寂着搁于其中。
他再度挥动佩刀,又是劈开一块青砖,将其狠狠的抛掷于地。少顷,青砖被他撬空殆尽,金银一览无余。
少年将事先准备好的羊皮袋拢入其中,将贵重且易装的财物尽数拿走。
这次的计划,他从一年前就做足了实行的准备。那成堆的财物是总管大半辈子的贪污积蓄,他觊觎了许久。
直到今天,他丢失了全部的银两,与偶然撞见了两人的对话。
他心里暗自称量,这搁置已久的计划,也是时候了。
少年背上羊皮袋,返身出门。趁着李三还未修补完成,他必须尽快从石洞里逃离出去。
可是这时,一记闷棍忽的砸在了少年的头顶,而后便是一脚将他重新踢倒在舍房里。
少年朦胧里看清了来人。是那李三,与那……漠然的面庞。
他猛地清醒过来了,他早该知道这人是容不得威胁的,而应在刚才直接杀掉的。只是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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