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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别有用心/会见

天下臣第二卷余烬第六十三章别有用心/会见手脚轻便的几名狼顾士卒合力将程毕以及吴铅铢的尸首拖进了一个带着干涸的血的兽皮袋子,将一大罐沉香的香灰洒进了袋子,腥臊的味道顷刻间消失。他们捻着极粗的麻绳将袋子封紧,抬下了一层。

北堂晟久久的看着那兽皮袋上的血渍,认清了这兽皮袋的真正作用。无非是清理狼顾的叛卒以及一些不识好歹的人的方法,抛尸到荒野供野兽撕咬。在酉矢国的疆土里,他们还不能这么嚣张的杀人而丝毫不讳。

“你害怕了?”燕易屠走近了北堂晟,将大氅的兜帽取下,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愚蠢的人,该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他们只是找到了自己的归所。”北堂晟收回了目光。

“于他们而言,你或许是精明的。可于宁烨而言,你还算是精明么?”燕易屠没了宁烨在时的瑟缩,挥手示意两名狼顾士卒把守在二层的入口处,“而且你自以为万全的决策,最终还是舍弃了两截手指,实在是得不偿失。”

“那么燕司长认为,我是怎样的?”北堂晟直直的去看燕易屠,似笑非笑。

“无知的自傲。”燕易屠冷笑。

北堂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环顾了四周的一切。地面上斑驳的血迹已经开始了干涸,有士卒很快就从一层上来,他的手里拿着沾湿了的抹布,仔细的擦拭着那里的血渍。那是吕炽派下的士卒,而吕炽的士卒会留在这里,显然更有别的居心。

“在这里,没有一处是可以放下心的。”燕易屠自顾自说,“你最好不要露出马脚。”

“当然,”北堂晟重新披上了大氅,有了离开的意思,“只是燕司长更要注意啊……”

“不,你已经可以改口了,从此刻起我不再是司长。”燕易屠用仅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细微的甚至被脚步声盖住,“而是大都统……”

北堂晟笑了笑,终于下了阁楼。

同一时候,城郊一处无名的酒肆。

僻静的郊外,并没有城中那么热闹非凡。几盏昏黄的火烛明灭不断,围桌而坐的四人低低的交谈着什么。他们的影子映在墙上,忽隐忽现。

半壁斑驳的墙面几近脱落,只要被人轻轻一糊,那些粉饰的墙面就会剥离而下,洒扫在整个桌面上。桌子的正中是一小盏油灯,不断的有燃烧殆尽的黑烟升在板壁上,将板壁熏得焦黑,厚厚的积了一层油腻。

透着冷风的酒肆里,只剩下了这最后一桌客人。已经是很晚的时候了,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庆祝添节而在城里肆意的玩闹。酒肆的掌柜是一个断了一只脚的老汉,为了过活而经营着这家酒肆。他没有亲人,故而也不会去城里为庆祝添节而买些什么。

这里是靠近城里的一家酒肆,周边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森林。自从吴氏家族被收回了烈逊的绝大部分军权,一些旁系子孙为了生计,而包下了近郊的整片森林,作为林场而使用着。伐木的工人做活晚归会途径这条必经的小路,于是就有了这样一家工人们常来的酒肆。

没有人说话,全都静静的喝着酒,就着简单的几碟小菜。

“烈逊里的军卒不是问题,我会派下属注意他们。”桌子一侧,领头的男人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脸瘦削精悍,暗色的肤色在油灯的映照之下愈发的红亮。

“这是都督交给我的手札,先打开看看吧。”桌对面的易煜深吸了一口气,将手里的书札递向了领头的男人。

“你们来了多少人?”领头的人环顾了四周,又看了两个下属一眼,最终将手札打开。

“算上我,一共六人而已。这次传讯,人数越少越对我们有利。”易煜低声说。

手札翻动之间,男人挪手靠近了烛火,以便看的更加清楚。手札里的内容,并不难想象是什么。羽司的易煜会来到烈逊城,找到他的人,那么要交代的事情,只可能是前线的告急。可是直到字墨的最后,他这才发觉,预想的事情并不是如此,着实令他有些诧异。

“狼顾司的人抵达了烈逊城?”

“对,并且他们的目的,许是奔着策反烈逊爵吕炽而来的。”易煜神色认真。

“策反吕炽?他们狼顾有什么本事或是天大的报酬,能够策反吕炽?”

“这我们不得而知。”

“或许有些麻烦啊……”领头的男人摩挲着手札,若有所思。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吕炽……似乎对狼顾非常感兴趣。”易煜直视着男人。

“为什么?难道他早就知道了狼顾会来到烈逊城策反自己?或者说狼顾开出了天大的让步条件?仅仅为了一个烈逊城?这绝不可能!”

“我当然知道这不可能,只是你身为吕炽手下,四十五卫的司长,应当深知吕炽是怎样的。”

“一个昏庸的侯爵,但意外的懂得很多权谋。”男人攥紧了手札,“我身为他的亲卫,可是却对他不甚了解。他很谨慎,像是一只老狐狸。甚至连进食都要驱散家仆。”

“所以吕炽应该深知其中的利弊,”易煜将贴身的厚衣拢下桌子,以免沾染油烟,“我的猜测是,狼顾带着广皿武王颁下的手谕,前来烈逊城说服吕炽。并且许诺极其丰厚的报酬。”

“可是这说不通,”领头的男人不住的摇头,“广皿国的武王是一个霸主,他绝不会为了攻下一座城池而委曲求全,许诺一个区区捌甲之国的可笑封爵。更遑论派遣狼顾这样的反骨司部,隐入酉矢国进行拉拢。更甚至,他们狼顾会趁此机会叛逃广皿国,交托出所有自己探查到的情报。这于武王来说,并不是精明的决议。”

“难道狼顾……已经叛离了武王?”易煜的话和在凛冽的寒风里,愈发的低沉,像是一口老旧的风箱。

领头的男人再次沉默了,一遍又一遍的拂拭着手里的书札,试图从书札里找出些什么都督的隐意。他身边的两名下属瑟瑟的缩在凳子上,极力想要靠近油灯。

到底是两个年轻人,入伍没有多少时日,受得一点寒气就是要承受不住,这次带他们来旁听一些隐密的事情,也是领头的男人对他们的历练以及倚重。

“都给老子坐好!”领头的男人狠狠的给了两个年轻人一人一巴掌,脸色阴阴地。

“是!”两人齐声答应,无顾头上的剧痛,深深的低下了头。

“怎么?你这牛脾气上来,就是要借下属撒气啊?”易煜止住了男人再次伸过去的手,有些愠怒。

“易煜你听着,老子司里的事情,你最好少管!”男人撤下易煜的手,仍不肯罢休,“这帮混小子就是欠揍!”

“你够了!”易煜猛地一拳砸在了桌上,竟迸裂了小半张桌子。

大大小小的菜碟腾起翻飞而又掉落在桌上,各式的小菜汁水零零散散的洒在桌上,经过迸裂的缝隙缓缓的流淌下了地面,发出细微的响声。万幸的是桌上的东西并不多,才没有导致菜碟以及油灯掉落在地,造成更多的损耗。

男人安静下来,他久久的看着两个瑟缩的年轻人,终于长叹了一口气,坐回了自己的凳子上,从后腰上摸出了一支烟杆。

那是一根黑色檀木制成的烟杆,呈现出乌色的杆上由于摩挲的时间太长而变得油润滑顺,透着丝丝的亮光。

易煜记起来了那根时常被男人攥在手心里的烟杆,一有心事男人就会拿出来烟杆,磕上烟草,盘起腿坐在石头上,狠狠地抽上那么一会儿。他甚至零星的还记得几许男人的话,像是在叙说这支烟杆的来历,以及制作杆部的檀木是多么的名贵。

“知道么,易煜。”男人深深的吸了一口烟,长吐出去,像是一条缓缓升空的白色丝线,“我这支烟杆可不是什么便宜货色,它可跟了我很长一段时间了。”

“我知道。”易煜盯着男人的脸,像是从前的两人同住一处营帐。

“你又懂我什么,”男人也盯着易煜,“别看我现在穷酸,当年我祖父是远近皆知的豪绅。这支上好的檀木烟杆就是他传下来的。”

“可它也将你变为了一个老烟枪。”

“老烟枪又怎么样,只要我能够完成都督的任务就够了。”男人又吸了一口烟,空着的左手将书札攒的破破烂烂。

“什么任务,不过是让你留在烈逊城里,充当耳目罢了。”易煜笑了笑,“可比我们羽司的任务容易多了。我死了那么多的弟兄,就连哭都没有心思哭了。哭完了第一个死去的弟兄,过不了多久甚至是第二天,我又会去哭第二个死去的弟兄。”

“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婆婆妈妈的,像个娘们。”男人轻巧的架住烟杆,朝着易煜的方向吐出了一口烟。

男人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本就易怒的脾气经常会令他失手打骂下属,这种事情屡见不鲜。而当初在营帐里,有易煜会为他平息怒火,息事宁人。而那之后,就没再有人了。因此,他倒是也不少得罪了人。

“这叫冷静。”易煜捏住杯盏,将里面温热的酒浆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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