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饷是朝廷按时按量拔调的,军官已经非武学出身不能担任,从兵到将,感念的是朝廷和皇帝的恩德,可不是靠你毛文龙来养活的。
当兵吃粮,朱由校虽然很不喜欢这句话,可也知道,没有钱粮,养不起军队。握住钱粮,则能牢牢掌握军队。
以明末的左良玉为例,因为他纵容兵士劫掠,在朝廷发不出军饷的时候,竟敢将漕政银钱全抢走。
在明末那个大混乱的时期,正是有抢来的钱,能让士兵吃饱饭,左良玉才能拥有几十万的军队。
所以,毛文龙心里清楚得很,东江镇能有现在的规模和战力,全是朝廷和皇帝用钱粮和武器装备打造出来的,他更不是东江镇不可或缺的人物。
不仅是毛文龙明白事理,别的军镇的将领也是一样。皇帝和朝廷根本不给你歪想胡作的机会,更没有令人跋扈的环境。
监督环环相扣,紧紧抓住粮饷和军法两大重点,既不干涉最高将领的军事指挥,可又不给他独断专行的权力。
至于晋升和赏赐,皇帝也不吝啬。有大好的前程摆着,谁脑袋被驴踢了,敢自寻死路?
况且,这是封建时代,这是皇权至上的封建时代。别说朱由校了,就是王朝末世的崇祯时期,又出现过几个抗旨不遵的跋扈将军?
当然,朱由校自认是做到位了。朕不负你,你也莫要负朕。否则,朕的尚方宝剑可不留情面。
毛文龙加官受赏,心中自是畅快。皇帝的信任是他能够确定的,这在平常的密奏中能够表现出来。但皇帝也时常有告诫,让他不敢放肆。
尽管是浅尝辄止,但架不住人多呀,一口一口的喝,到酒终席散时,毛文龙也有了几分醺意。
回到住处,毛文龙只想休息一会儿,便亲笔写密奏。除了谢恩,还有他的作战计划。
皇太极被拿下旗主,由阿济格统领正白旗,这个情报早已被打探到,连皇帝都知道。
在努尔哈赤的子侄中,实权仅次于四大贝勒的,便是四小贝勒。
按照排行,分别是大贝勒阿济格,二贝勒多尔衮,三贝勒多铎,母皆为大妃阿巴亥;四贝勒则是济尔哈朗,是努尔哈赤弟舒尔哈齐第六子。
从亲疏关系上看,儿子显然要比侄子亲,阿济格兄弟三个很受努尔哈赤的喜爱,自是压过济尔哈朗一头。
而原来的四大贝勒,莽古尔泰成了残废,代善落下咳嗽的伤病,皇太极被夺权,阿敏更惨,被押去京师,千刀万剐是不意外的。
可以看到,四大贝勒或死或残,或被剥夺权力,四小贝勒有取而代之的趋势。唯一的阻碍,就是他们的年龄。
济尔哈朗最大,二十五;阿济格次之,十九岁;多尔衮十二,多铎只有十岁。
这样看来,现在四小贝勒中能勉强挑起大梁的,只有济尔哈朗和阿济格两人。而只有阿济格领正白旗,真正赋予重任。
对于努尔哈赤而言,这是锻炼儿子的机会;而对东江本部来说,则是重创建奴的时机。
阿济格骁勇善战是不假,但从各方情报分析,却是一个头脑简单粗暴鲁莽的家伙。
在建州还有一个镶白旗,由杜度率领。可能因为杜度是被处死的褚英的儿子,他领的镶白旗实力最弱,只有十五个牛录。
这样的分析下来,毛文龙和众将认为建州的两旗敌人必然以阿济格为主。杜度虽然年长,却只是侄子,在心理上已经落了下风。
而根据阿济格的性格,是比较容易中计的。或诱引,或激怒,找到重创正白旗的机会,还是大有可能的。
毛文龙与众将所制定的计划便是以此为宗旨,抓住阿济格的性格缺陷,象对阿敏那样对付他。
辽镇生擒了一个贝勒,野战击败了建奴精骑,这样的功绩十分亮眼。毛文龙等东江将领既羡慕,也憋了口气要争个面子,阿济格则是一个不错的目标。
毛文龙喝着茶水醒酒,琢磨着密奏的措辞,以及作战计划是否完善。这时,亲兵来报,沈太爷前来祝贺。
这个老岳父啊——毛文龙无奈地摇头,猜测又是撺掇他出兵多占地盘,特别是产参的宽甸之地的。
无奈是无奈,碍着翁婿关系,毛文龙还是起身,作出迎接的姿态。
“恭喜大帅,贺喜大帅。”沈世魁进到屋内,便拱手施礼,全无作岳父的架子。
毛文龙还礼已毕,请老岳父坐下,感慨地说道:“某能得朝廷封赏,全是尽忠职守,不敢稍越雷池所致。万岁英明,臣子自当兢兢业业,竭忠报效。”
话说得挺明确了,你女婿前程大好,可别被你弄的乱七八糟的事情给毁了。
停顿了一下,毛文龙又接着说道:“某的俸禄已不算少,平辽之后,朝廷亦要发放功田,生活绝无问题。钱财乃身外之物,多亦无益。”
钱咱够花,与官爵相比,你还分不清个轻重?别钻到钱眼里,给你女婿找麻烦。
沈世魁听得明白,用力点头,说道:“大帅所言极是。平辽已是胜利在望,大帅封侯拜将也是近在眼前。”
毛文龙赶忙摆了摆手,这话说得太满了,好象平辽只在旦夕之间,马上就要完成似的。
“最短也要一年。”毛文龙伸出一根手指强调道:“两年也好,三年尚可,四五年嘛,就差强人意了。”
皇帝五年平辽的心思,在密奏中有所体现,毛文龙岂能不知。
所以,能够提前超额完成任务,自然是龙颜大悦,那才叫功劳。要是延后,或是刚刚符合预期,那效果自然要大打折扣了。
在毛文龙的设想中,一年半的时间应该能达到目的。可能不是很完全,也就是不能把建奴完全剿灭,但也会将打残,变成一个没有什么威胁的小部落的程度。
而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明年的冬春大反攻,差不多就是半年。一方面要零敲碎打,并窥机重创阿济格和他的正白旗;另一方面则是囤积物资,训练士卒。
等到入京面圣述职回来,便要紧锣密鼓地准备大反攻。在这之前,千万别让皇帝不满,临阵换将的话,平辽的大功劳,可就没他的份了。
毛文龙追求的封侯拜将,是加官晋爵,钱财已经排到后面,甚至有可能成为他光明前途的阻碍。毕竟,皇帝有多痛恨贪渎之辈,大家都看得清楚。
沈世魁也知道这个女婿最想要的是什么,朝廷正在打击官商勾结,他倒卖人参、貂皮等辽东珍物,还不是沾了女婿的光,朝鲜和东江镇都给他面子。
听到女婿这般说,沈世魁连连点头,说道:“大帅忠心报效朝廷,报效国家,某自是知道。此番回岛,正赶上朝廷封赏,特来祝贺。”
顿了一下,沈世魁紧接着又补充道:“另外,某在青岛设了商铺,日后怕是要长留,不能常回岛上了。”
毛文龙愣了一下,没想到老岳父竟然还有辞行之意。
沈世魁笑了笑,说道:“不是说辽东不好,皮岛不好,可与青岛比,确实是大大不如的。某还去上海、南京走了走,开眼界,真开眼界了。”
毛文龙心中一松,笑着点头,说道:“上海是海商的基地,南京乃陪都,六朝古都,自是偏远的皮岛不能比的。”
沈世魁说道:“某拜会了海商总会的李老大、颜老大,揽了一条海运之路。从上海运商货至天津,再从辽东贩货到青岛或上海。两下不跑空,甚有赚头。”
毛文龙眨巴眨巴眼睛,觉得岳父肯定借了自己的名头,海商总会才给了他面子,让出了一条商路。
他不知道的是,海商总会已经定下了下阶段的发展方向,主要是向南,第一个海外基地便是皇帝要派水师去占领的湄公河三角洲。
李旦和颜思齐的嗅觉极为灵敏,出动海船帮助水师运兵运粮的同时,也意识到皇帝向南洋扩张的意图。
倭国、朝鲜、琉球的商路已经打通走熟,南洋这边却有些薄弱。至于北方的近海运输,他们并不是很看重。
现在的的柴棍只是叫做“普利安哥”的小渔村,周围都是沼泽。因水网密布,这一带又被称为“水真腊”。
而真腊就是9世纪至15世纪出现的吴哥王朝,又被称为高棉帝国,但现在已经衰弱,被暹罗攻破吴哥,被迫迁都金边。此后,在中国史书中,便被称为柬埔寨。
不仅是被暹罗欺负,小小的占城国也时不时地揍真腊一下。
天启三年,柬埔寨国王无奈地准许越族难民进入普利安哥,以躲避越南南北朝时期北郑朝、南阮朝的内战。
为什么说无奈呢,因为衰弱的柬埔寨王国根本无法抵挡逐渐增多的难民潮。
再过五六十年,越族难民越来越多,柬埔寨王哥控制不了,普利安哥也就变成了越南的一部分。南阮派了一位贵族来统治,普利安哥从此开始被称为西贡。
看到了吧,连难民都能占领,更何况是明国的水师军队?
李旦和颜思齐看好了此地的重要位置,再加上明廷与暹罗的良好关系,南洋沿海的停靠港口岂不是不愁了?
如果明廷能派驻水师,南洋航路将更加安全,大大地促进商贸的发展,海商也将大大地赚钱。
对于皇帝的眼光,李旦和颜思齐是相当地钦佩的。不出手则已,出手则正是时机。
就他们的了解,普利安哥北面是占城国,被南阮压制。如果明军占领柴棍,十有八九会求宗主国撑腰,抵挡南阮的打南和侵袭。
也就是说,现在出兵占领,应该是极好的机会,阻力最小,不必大阵仗就能获得很大的利益。
至于真腊和越族难民,不用太多军队,三千人就足以压得他们老老实实。
当然,这些算计,沈世魁是不知道的。他只是承揽了一条海路运输,倒买倒卖而已。
听说老丈人要常住青岛,毛文龙放下心来。尽管辽东的人参貂皮还是要收购倒卖的,但与他关系不大,也就不太担心影响到自己的前程。
又询问聊了一会儿,毛文龙让人去取了两百银币,送给老丈人,权当饯行之礼。
沈世魁借着毛文龙的名头,已经打通了与朝鲜的商路,皮岛作为中转站,简直不要太容易。
钱已经赚得不少,到青岛那个大地方去享福,可比皮岛强多了。甚至,沈世魁还想着去上海、南京、苏杭,成为象李、颜那样的巨头呢!
“民爵?”送老丈人出去的时候,毛文龙听到这个话头,不禁咧嘴,“这个可是万岁亲自过问的,如果老泰山有意,通过海商总会,比某还要方便。”
沈世魁哈哈一笑,说道:“某知道,这个民爵不易得。且走着看吧,不用放在心上。”
送走了岳丈,毛文龙回到书房,整理了下思,开始写密奏。
对于万岁的战略布署,他还不是全部了解,因为朱由校也没最后确定。
到了现在这个阶段,毛文龙自然要为东江镇争取,在平辽之战中,尽量多些任务,多立些军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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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河奔涌,阻住了一众明军的去路。
“若河水冰封,由这里直接东进,越过辽河套的外长城,便是黄泥洼。”祖大寿作为广宁的老资格将领,对地理还是比较熟悉。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当年广宁之战,建奴便是沿这条路线攻袭而来。”
熊廷弼捋着胡须微微颌首,河上虽有些水师船只,但要渡过大军,以及巨量的粮草物资,却甚是困难。
冬春之季,河水冰封,确实能减轻很大的负担。曾几何时,冬季正是建奴最喜发动的时间。现在,却是明军要主动进攻了。
是取此路直攻辽阳,还是与辽南兵团连成一片,稳稳地向北攻击推进,熊廷弼还没有最后决断。
辽阳乃明朝辽东都指挥使司所在,统辖辽宁全境。努尔哈赤攻下辽阳后,当年即迁都于此,并在辽阳城东太子河东岸修建新城——东京城。
无论是军事意义,还是政治意义,攻取辽阳都非同小可。熊廷弼不可能不想立此大功,他身后辽镇将领更是想独占此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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