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者杀之不仁!”吕氏兵马小将摇首道。
马腾冷笑道:“出来打仗讲什么仁义,这些人数虽不多,可回去后,依旧会回来打我们。为何要留后患?!”
张杨见两方意见不同,便忙道:“只怕军师也未必同意杀之,于人心实在不利。依我之见,不如砍去一手,绕过一命。无一手,不妨生活,却无法再执锐器为敌,不伤天和。”
马腾点了点头,却还是哼了一声,道:“妇人之仁。”
张杨被气的噎住了,一张脸胀的通红,冷笑道:“我河内是仁义所及之地,不像西凉,与蛮夷为伍,也沾染上不少如此心性,哪里还有什么仁义之心!”
马腾听了大怒,握拳咬牙,要吃了张杨似的!
西凉一般打下外族,都是杀死,绝不留后患的。
但中原与边陲也各有不同,边陲必须得这么做,不然敌无患尽,哪怕只剩一男,也必来报复,可是中原的战争向来是输就是输,不至于像边陲外族那种夸张。仁义所在之地,终究还有些中原的礼义,虽束缚,也虚伪,但终究都按此道义行事。
张杨如此讽刺当真是刺中了马腾的心,他一下子就偏激了。本就有前怨,此时一争,都更生怨心。
马腾知道此时不是计较的时候,只暗恨在于心,冷笑道:“等汝这仁义匹夫被蛮夷所烹杀时,腾必享一羹!哼!”
张杨不听则已,一听便已大怒,他瞪着马腾,咬着舌头才没有说出特别狠毒或是狠话来!
临阵之上,如果只顾发泄私怒,便是不顾大局,张杨不至如此!可是完全的忍下来,他又很是难受!
马腾带着人往另一边冲杀去了。
张杨身后众将不少人听到了,很是不忿,道:“将军!为何不反唇相讥!”
张杨当然可以骂他这匹夫,早晚要死于敌人之手!
然而,这样除了能让心里痛快一点以外,还能有什么?!技不如人是事实!再反唇相讥,既显不识抬举,又显得不顾大局,无能还嘴硬。
一时之间,从内心里涌上来的正是对马腾无尽的厌恶!
当初马腾不救之仇又彻底的从心底里涌了上来,怎么都挥之不去!新怨旧仇占据了张杨此时的内心,张杨便厌恶的道:“此人一得意便如此戾气,目中无人!犯到我们手上,我们拿他没办法,只能忍着罢了。犯到别人手上,哪个肯忍他?!他咒我被人烹杀,我倒要等着看看,等他因戾气而不容所容,而驱杀时,是何境况!急甚,只要我不死,但有来日!哼!”
河内诸将还是很憋屈,脸胀的通红。
这番规劝本是好意,被人羞辱了,更是质疑了他们的能力和处事风格。这是彻底的否定。
而且是当众,如此不留情面。
张杨好歹也是一方诸侯,哪怕再势弱,他也是需要尊重的。他们不信没人拿马腾没办法。他们没办法就算了。但总有他难受的时候!
众人便道:“只恐他对我等不愉,对旁人又是另一番嘴脸!”
最近对于司马懿恨不得贴身靠近的态度,谁看不出来?!
张杨冷笑道:“自恃有功,便有猖狂不知所谓之时!比我河内,他是比我强,可是西凉虽兵强马壮,比起中原又算得了什么?!”
“此事且捺下,汝等皆不必再多言。”张杨咬牙道:“走!”
众将听从,很快从另一侧去绞杀袁军残部,准备收拾好这一切,便立即要撤走!
这一场无由的事端,吕氏兵马都是看在眼中的,他们军职并不高,也不好在两位诸侯之间说什么,份量不够啊。但他们都听在耳中,看在眼里,很快就回去将此事告知于司马懿了。
司马懿没什么表示。军士们便没再提,只继续去执行任务。
军令一点点的发出,左右谋士请司马懿上马,看着远处熊熊的火光道:“军师,功成可撤也!”
司马懿如众人意,上了马。
心道,这马腾比起张杨来,也只是表面上看着硬气罢了!其实内心里是很怂的。在这之前,他一直很忐忑,总觉得袁军上下是不可战胜的,因此每一次与他确定些什么,都是一次软弱,一次懦弱。
然而,一旦占据上锋,这样的得志的画面又很快在他身上出现。
此人,很矛盾,也很老油条了。
这一种,说实话,可能比起张杨这种油滑到八面玲珑的感觉更令人厌恶!
张杨也怂,但他这样左右逢源是被逼无奈,是为了生存。
可是马腾,却完全不同,他是个投机者,而且是个欺软怕硬的投机者。
人在失意时,得意时所表现出来的很多东西都是有迹可循的,都是内心里很多东西的一一展现!
这个马腾,挺有意思!
像把刀,不用一用,都可惜了!
黑暗之中,熊熊的火光,似要冲破一际,一股粮草烧焦的,不怎么好闻的焦味糊味被肆虐的风席卷而来,扑到人的呼吸道里,不少人忍不住发出呛声。
而到耳中的是无尽的厮杀之声,惨叫声。伴随着的是马鸣,和马蹄跑动着的声音,震动着,像大地在嘶吼,像天空在悲泣。
战争残酷,它既像是赞歌,也像是牺牲者的悲歌。
无论是喜还是悲,它是人类永恒的主题之一,只要人类存在,它就永远存在,不会消亡!
踏踏踏……马跑动起来,迎着风,呛的人连喉管里仿佛都是冷风。
司马懿骑在马上,伏低了身体,他怕有冷箭或是掉下来。再者伏低了身体也能防一防风灌入身体。夜晚是真的极冷!
北方的春,总是来的很慢很缓。
明明已经快到早春,然而,大地与天空似乎半丝春的气息也感受不到。它慢悠悠的,从不曾因为人类焦急而说来就来……
南地此时恐怕已有温暖之象,然而在北境之中,依旧是冰雪的世界。加上了血,让这个冬天显得格外的漫长!无比的漫长!
“驾!”司马懿带着后军去引领着人汇合,然后火速的离开乌巢。
身后的火烧透了半边天,风一吹,风势越来越大,直至无法消灭!
马腾看到令旗,听到鼓声,没有恋战,火速的前来跟司马懿汇合。反应速度犹在张杨之上。
张杨的兵马随后,从另一侧也跟上,远远的看到西凉军跑到了他们前面,不禁咬牙,心中暗骂,这马腾抢功倒急,表功时,这狗腿子的速度,呵!
在吕布面前还摆谱,到了司马懿面前,却乖巧如犬狗。呵!
犬和狗是一个字吗?!在普通人这里,是一个字。然而,如同孔乙己一样,偷与窃也未必没有不同。
这两个字,看似是一个字,其实,说的时候,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敢效犬马之劳,我是你的猎犬等等这一类,就是表忠心的最佳托辞。
而狗腿子,却不是一个好词,通常只用于骂人。
虽然这二者,一是书面语,一是口语,然而用的场景不同,这褒贬之意也就不同了。
虽然,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两者都不是什么好话。
至少在张杨心中,这马腾真够狗的!又狗又贱!
偏偏他又干不过,此时越恨越看不惯,越只能忍。只是光看着都到辣眼睛的程度。
这种感觉,很不愉快!
一场大火将乌巢烧了个干净!
不少乌巢守军都已经逃跑,有些被俘,被剁了一只手,然后给放了。战争何其的残忍!
他们是哭着带着乌巢守将们的首级回去的。
这等的残酷,当其它地方的袁军得知乌巢被烧,粮草尽失,首将们的首级都送来的嚣张,一时大急,忙去通报于袁绍。
袁绍得知乌巢被突袭,险些晕了过去!
当下急的汗直下,到了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蒋奇了,便忙发令命蒋奇去围堵司马懿和马腾!
袁军上下得知这个消息,已是大乱,人心惶惶!
所有人都想不通,司马懿不是已经撤出邺城回兖州去了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会知道乌巢?!
如果有错误,必定是情报出了错,必定是……乌巢之地的情报也被泄漏。
一时之间,竟然猜测纷纷,以为淳于琼与高览已叛变,所以故意隐瞒了司马懿来此的消息。
一想到邺城守将已叛,全军上下,已是一片混乱,全都六神无主,前来寻求袁绍作主。
袁绍找到郭图,也是六神无主。
郭图道:“……只恐是司马懿拿下邺城时方得到乌巢的情报!”
正说着,有斥侯进来道:“曹操之信!”
拿过来一看,袁绍怒道:“这个时候才告知乌巢之事,又有何用?!”
原来正是曹操从程昱处得知乌巢之事时,马上给发来的信,但是来迟了一步。司马懿已得手!
“主公,连曹操也知,恐怕是此事非机密也……”郭图道:“……此事,怕是许攸那小人泄漏!”
“害我者,许攸也!”袁绍跌足哀叹,泪如雨下。
袁绍先前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从未考虑过乌巢的粮草会失,会被烧!他甚至根本都不担心这个问题,因为他不相信有人会绕过去把乌巢给烧了。
那是一种自信,一种自负,一种实力上的自负,更是一种情报上的自负,因为他从未想过许攸会叛他,还将这么重要的情报给了旁人!
他以为他的壁垒无人可以突破。没人会轻意的叛他。
就像他从未想过吕布父女会主动与他交战一样。他只以为他们是任自己宰割的存在。如同徐州虽强,也只是会与自己交好,而不会来攻打自己。
这种自负,就是一种本身的错觉!
因为从未设想过这样的场景,所以,当这个幻梦一样的自负破碎的时候,是天崩地陷!是六神无主!
堂堂四州之主,此时此刻,竟然已经慌的完全的没了主意,像个稚子,欲找到依附,或者说是母亲的庇护。
他下意识的想要依赖郭图,他的身边也只有郭图可用了。
颜良此时不在,文丑还未抵达,蒋奇前去阻截司马懿……身边可用的,能用的,只有郭图!
原先袁绍本就欲用他率不少兵马去抵挡曹操,助力颜良。此时此刻,他更是依赖。
便拉住了郭图的手道:“公则,此时当如何?!”
乌巢被烧,倘邺城淳于琼和高览真的叛了,他进不得进,退不得退,前有曹贼为拒,后又有叛将,粮草也无以为继,这,简直是从未设想过的绝境。
“主公,此时当安抚人心!”郭图道:“即刻发信与大公子和二公子,抵御官渡兵马。曹贼即已知乌巢之事,只怕一听乌巢有恙,必叫官渡人马攻打四州,此时,若是软弱,便是一溃千里之势啊!”
“若主公信吾,不若叫大公子率兵马来援,可安前线人心!”郭图道:“乌巢被烧,的确人心惶惶,然四州本是主公地界,此事虽重,但也不至于全线崩溃,只要主公能撑得住……”
袁绍慌乱点首,当下立即发信与袁谭袁熙,这种时候,哪里还顾得及防备袁谭,只巴不得袁谭来救!
“臣也立即出营,率张郃等前去阻拒曹操,叫他不能进,他既早知乌巢之事,只怕会不遗余力的攻我各处城池,臣愿意去驰援!”郭图道。
“好,好!”袁绍道:“一切有赖公则,务必抵敌!”
郭图道:“是!大营劳主公亲守之!前线不溃,万不至于叫敌军前来大营,主公必无恙!”
“绍必守之!”袁绍心乱虽如麻,却也知道,此时此刻,他不能崩,一旦崩了,或是逃了,军心更乱,那就真的完了!
这么多的家底,这么多的人马,要是乱了,这不是将四州之土白白拱手让于曹操吗?!
袁绍急送郭图出营,当下什么都顾不上了,即刻就得走。
待送走了带兵走的郭图,袁绍急令人道:“急令文丑前来抵敌!速去报信!”
斥侯领命去了。
袁绍本就是个迟疑的性格,虽有刚断,然而,真正徬徨迟疑的时候,他是会轻易的怀疑人生的,因此,竟是郁郁寡欢,从对吕娴前来的消息的愤怒之中,马上就到接到乌巢失的消息后的沮丧。转变突兀,如天空一脚,直接坠落地狱!失重感令他如山崩地陷,不能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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