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送到徐庶手中的时候,徐庶十分讶异此信纸的轻薄和洁白,以及那细到不能再细的如同蚊蝇的字迹。
心中便是微微一动,不知是何物所写就而成。徐州的变化太大了,秘密也太多了,上次的沙盘就已经令他足够震惊,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东西。
当下也没有细想,便展信一观。
字迹太小,纸亦太小,他便小心的放到了烛火边上细看。
元直在吕营时,布并未精细招待,如今悔矣。多有不周之处,还请见谅,布本是粗人,元直也勿对布无感而对吾女有所偏见,布不敢求元直对布有所改观,只望元直切不可因布而影响对吾女的成见,吾女思贤若渴,元直既去徐州,吾女心甚为喜,然也不敢强留元直在徐州,只能豁达与元直自由,然,吾女因布,便是有心要求元直在吕营,也不敢强留,其心甚痛,吾近日观吾女之难受,心如刀割,还望元直知之,只看在吾女引元直为知己,只看在徐州府百姓之上,退曹之后,布切望元直归,以上,吕布字。
徐庶看了小字,心中不知如何感受,只觉微微起了波澜,一时心潮翻潮,疑惑与失望尽去。
想毕,竟是大笑起来。
这个吕布,也难得有这样的时候,他这种人,难得做戏,想来定是女公子是真的难受了,他才会如此写信。如若不然,以这个人的自负,哪里肯?再则,他这样的人,怕也反应不过来,想不到这一层……
“这吕布也许有一万个缺点,然,爱女心切这一点,倒是值得称赞。”徐庶喃喃笑了,“是啊,毕竟虎毒不食子……”
便是当初随便就杀了丁原,随便就杀了董卓,对待他的女儿,他是疼爱到骨子里的。
这吕布虽蠢笨,倒也对得起一个真字。如此一想,竟也不是一无是处。
再则那女公子,明知道吕布那个样子,天下有士节之人,多是瞧不上,她也无脸强求……
当初未肯留自己,也许是因为吕布,或者是误会了自己要投刘使君之意吗?!
即便如此,她也如此大度,没有强留,更没有使坏,这样的品性……
徐庶折服。
原来当日,不是因为不稀罕他徐庶才不留,也会因为他走了而难受的。
徐庶心中存疑和误会全消释了,一时间竟开怀大笑,将信烧了。
出帐时正好刘备亲自来迎请,刘备见他有喜色,便笑道:“元直是有喜事?!”
“是有一喜事,”徐庶笑道。
“可是已有破敌之策?!”刘备喜道。
徐庶道:“然矣。”
刘备大喜,道:“若元直出谋,我军必有胜的希望。”
徐庶道:“只是,需要使君出全力,将沛城军都唤出足以两万,使君愿意否?!”
刘备脑子是非常清楚的,他的确是想图吕布,虽有此心,然而,他也不会使阴谋,尤其是在战场之上使那种见不得人的阴谋,这是刘备绝对不肯的。
更何况,他还要争取徐庶大才之心。
“只要能破敌,备不吝惜区区人马,”刘备道。
徐庶叹服,道:“刘使君之贤,庶钦佩!只是有一事,恐辜负了使君美意。”
刘备心中微微一突,拉住徐庶的手,未语泪先下,道:“元直,备与元直一见,如同知己,莫非元直还要舍备而去?!元直岂能忍心?!”
徐庶一时之间也左右为难起来,说实话,刘备这样的主公是没得说的,与之相谈,可论天地,又待己甚为礼遇,甚至称兄道弟,又有志向,不吝小心小思,对他也有知遇之恩……徐庶弃之而去,竟觉得自己做了恶人。
“使君,庶惭愧,恐辜负了使君美意……”徐庶道。
刘备见他如此,便心知他不留之意已明,道:“元直心思已定矣?!”
徐庶点了点头。
“备不强人所难,只是若元直更改了主张,还请务必告诉备。沛城愿以所有待之!”刘备红着眼眶,拉着他的手道:“备惜元直啊,不能把手言欢,共谋大志……”
徐庶一时也自责起来,微红了眼眶。
徐庶这人吧,真的不能受人恩惠,刘备待他这样好,他总觉得欠了人家颇多。
一时又自责,又左右为难。可偏偏心始终是偏向徐州府的,不为吕布,只为女公子,更为徐州府的种种革新……
哪怕刘备能对他改了态度,或是不再出全力,或者是有所防备,抑或是听他要走,不肯听他的……可这些偏偏都没有。这就让徐庶既佩服,又为难了。仁义何尝又不缚人捆人呢?!便是有借口离去,也寻不到完美的理由。
刘使君仁义,贤德,这的确所言不虚。
刘备身上的确有很多很多人君的素质,堪称完美。
只是,人心一旦有所偏向,便是知道在这里再受礼遇,也还是留不下来的。
徐庶的心理与陈登完全不同。他只是已有了立志徐州的志向,便是知晓有明主,也无法留在刘使君营中。
刘备待徐庶如初。这一点,一般人是真做不到的。
所以才说刘备便是刘备。袁术,吕布,刘备三人只能存一个,这些只是大战大略的考量。他与吕娴一样的思考,绝不可能将阴谋用在这种上头,尤其是在战场之上,拖后腿是大忌,是忌讳是前科,也是授人以柄。
在战场布局上,有不能做的事,就算要图要敌对,也是下了此次战场之后,那时时移事易,自有不同。
也正因为清醒,刘备才如此的忌惮吕娴,因为他与她一样,知道什么是大忌讳。他是非常清醒的真正大英雄,而他也知道吕娴也一样。即使吕布在这一方面的悟性差了太多太多,名声,行事各个方面也都差了太多太多,有此女在,吕布,终是大患,可既使是大患,他也不能现在图之。
徐庶拉开图纸,对刘备道:“陈宫和张辽扎营于此,在这山阴之处,又是高处,善于隐藏,然,被曹操刺探出营地,是迟早之事,所以,要极早图曹营,趁他渡河,未扎稳营之时最好,而我营在此……”
刘备见他点出两个点,道:“元直以为曹操渡河以后会扎营在哪?!”
“这里。”徐庶道:“这里,还有这里,三足之势。可为犄角,能左右支应。”
刘备道:“倘若曹操真扎营在此,一旦稳固,我们的营地便不安稳了。他必要图我营。”
徐庶点首,道:“所以趁他刚来,扎营未稳时,是最佳的机会,我军中兵分两路,从这两边抄过去,而陈宫与张辽军可袭曹操后营,届时曹军心必然大乱,曹操必也大怒。”
刘备道:“女公子为何非要激怒曹操?!”
“怒则失智,前仇旧恨已深,又添新怒,曹操攻城会急,急中必然生乱。”徐庶道。
刘备听了沉吟了一声,道:“原是如此,我即刻将沛城的兵马都调出来,退曹是大事,当以大事为重。”
徐庶心中钦佩不已,道:“使君高义,沛城也要守。若曹分兵去攻,我军既刻去救,只是余下的兵马须死守等援军至。”
刘备应下,自去安排。
回转来,道:“此次偷营,与上次可否相同?!”
徐庶道:“同也不同。”
“何意?元直不妨直言。”刘备道。
“女公子一直意在消灭曹营的弓箭手,”徐庶道:“而另又早命各军暗暗扎营了高处,以及地利之便。”
刘备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是为了大战做准备。
占了地利之便,曹操便是分兵再重夺营,占据高地,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做到,倘若他的弓箭手不足,徐州这边的胜算便又多占了几分。
“既是如此,元直不妨写信与陈宫张辽以及女公子,备这便整肃兵马。”刘备道:“待沛城余兵一至,既刻便约定行事。”
徐庶对刘备是除了钦服就没有别的了。
半生飘零,不遇明主。偏生今年运气好,一遇便遇上了两个。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徐庶竟也分不清,只是人不能劈为二用,心虽偏向了吕营,也已有了决断,然而,始终觉得颇为亏欠刘备。
刘备的确坦坦荡荡,担得起一个磊落光明的名声。
曹操后军渡河的时候是真的很仔细小心,夏侯渊和夏侯惇皆分了兵来接应,全军上下心皆提着,因为上次一事,已经心惊肉跳,好不容易等都渡了河,见并未再有人拦截厮杀,心中都松了一口气。
曹操却心中微不定,道:“只恐会有埋伏,全军上下皆要小心。”
众将皆应了,然而一路急行,也并未遇到埋伏。
曹操心中狐疑不定,道:“这又是何意?!吕布小我乎?!”
“非也,只恐袭营在后,”郭嘉道:“我军久来,疲极,军心倦怠,只想休息。若是趁我军扎营未稳之时敌军前来,我军必有损伤。还请主公早做准备,不若设下埋伏,待敌军来!”
曹操一听,早前便已吃了亏,如今更不敢小觑,便吩咐下去扎营之时,要设下埋伏备战,以防敌军前来偷营袭击。
前军后军都应了,自去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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