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极安静,既便是猫头鹰的叫声也是如常的。完全没有被他们给惊动!
人过丛林比起人带着马过丛林要容易得多!
人矮着身体,脚步放轻,除了会惊动些地上的一些夜鸣的小动物外,丛中的鸟类并不会惊到,但马就不同了,若是他们有马,这偷袭之事是万万不可能成!
试想一下,那马飞奔而过,踏踏的声音,多多少少的会惊起夜间飞鸟,而夜间休息的飞鸟突然惊起,这等于就是向敌营报信了,敌营要出来巡查,一查一个准,还怎么偷袭?!
因此刘磐和陈就二人带着人分为两队,从两侧包抄,慢慢的呈蛇型往敌营靠近。
微妙的似乎空气中传来夜枭的叫声,刘磐听到,就知道了黄忠的方位,慢慢的靠近过去了!
“刘将军!”黄忠隐没在一丛枯草里,见刘磐到了,便道:“天干物燥,又时值冬季,偷袭必要成!否则不成功,便撤退回林中,敌营必会放火烧林,这般枯草一遇火,我军上下,无人可活!”
刘磐心中一紧,已经看到了远远的如火苗般的灯光了,有点远,但已经是肉眼可见之处的存在。还有,感受着迎面而来的风。心中咯噔一声,今天的确流年不利,倘若偷袭不利,退回营来,这火一起,只怕这风再一吹,立即就将这片藏身的丛林变成火海,而他们就成了人形烤肉!
“所以,只能成,不许败!”刘磐道:“非死战不可胜!”
“非死战不可胜!”黄忠点首。
他就算潜伏过来了,对于敌方的兵力也只是估计,而不可能真的太靠近去估算营帐和灶头去算的。
这一切,就是未知,而这未知,谁都不知道能不能生存下来!
空气中透视着凝重的味道。
然后传来另一声暗号,也是夜枭声。
这说明陈就的另一队也都到了!
黄忠道:“忠先去放一把火,待火起,敌营乱,两队再从两侧从后方包抄,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可!”刘磐道:“小声!”
黄忠极勇,点了点头,抱拳离开,带着二十人的小队,弯着腰慢慢的往江东营摸过去了!
刘磐等了一会,果然见到西营方向火光大亮,然后江东营整个营都沸腾起来了,敲锣打鼓声不绝,道:“……敌袭,敌袭,有火!各营戒备,戒备!”
很多巡逻的慌了神,有很多人急的乱跑,通报者,取水要灭火者,寻找敌人者……不计其数!
而没有像样的军令及时发出,乱象就未曾得到及时有效的处理,整个江东营似乎都处于混乱之中!
就是这时候!
刘磐带着人马冲而下,从东攻杀入营,陈就见火光,带着人马冲下去,从树中突然出来,从南攻入营中。一时厮杀的如火如荼。
因出其不意,他们是占上锋的,江东营中甚至很多人都在休息,连甲都没穿上,还未执兵,就被杀死!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厮杀。
而黄忠高兴着大马,夺了马,带着人一马当先,无比之勇,横刀在手,道:“……儿郎们,夺马,夺营!可进不可退!进则不惧死,败则无退路!若想饮水吃食,夺营!”
“夺营!”
“杀!”
血模糊了眼,汗迷住了脸,辣辣的疼,即使身上受了伤也不觉得累,因为他们腹中更饥,口中更渴!他们需要生活下来。
这个战场,为了生存下来,是可以拼命的!
江东营不备,不敌,节节败退,被杀者不计其数!有将领已经反应了过来,知道他们是来夺营和夺粮的,见营和粮恐怕都守不住了,哪肯便宜他们,一时大叫道:“烧营,烧粮!便是同归于尽,江东子弟,也绝不退!”
当下点燃了火箭,无差别攻击的乱射起来,很多营帐都起了火,烧的黑夜之中,如同一片火海,到处是火光!
两方杀红了眼。
最后实在守不住,江东兵这才不得不从北面撤退,现在死抗也只是被杀的下场,还不如先行撤退,然后再夺回来!
因此很快江东兵营就从北面撤退走了!
刘磐等三人这才带着兵士们灭火,然后收拾战场,清理马匹,车辆,兵械,以及粮草等。
然后陈就便带着人去加固了被烧坏的兵营,和营防,黄忠则将能用的全部都给分配了。
刘磐命将粮草分与兵士们在营中造饭,又取水饮用,一时都疲累的坐了下来,饱食了一顿,这才感觉到活过来了!又喝下了满肚子的水,才有时候去思考各项前路后路等问题。
三人坐在一处,吃了豆饭,心里都很发愁!
现在这个位置很尴尬的,偷了营却不能久守,久守就是找死!
前面就是周瑜的大军,而后方就靠着江水,江东增兵随时可能会上来,再加上弃营而去的败兵,一定会卷土重来,一定要夺回这个大营的,所以他们现在就是夹在中间非常的尴尬。一有不慎,马上就能成为饱死鬼,撑死鬼!
很多兵士已经疲极,过了一夜,战了一夜,现在终于吃饱了,也不拘冷不冷的,当下寻了风少处,躺在地上就睡了!
天冷,可是营帐都烧毁了不少,想睡帐中,极难。
行军在外,条件就是这样艰苦。就是在现代,参与救灾的兵们,也常常的席地而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而现在,条件就更艰苦了。在一片狼藉之中,吃饱了肚子,终于可以将疲累的精神放松,所以很多人都瘫睡下了。
死去了战友,他们根本没有时间悲伤,或去哀悼,因为累,因为疲惫,或者说是麻木。这个时代的战争,令人有一种疲劳感。这不止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一种疲劳。
因为今天死的是战友,明天死的就是他们。
他们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人,所以能战的时候就战,能吃的时候就吃,能睡就赶紧睡,那些作为人的高贵的情绪,过多了,过满了,本身就是对战场中的人的精神方面的一种消耗。
不能要求兵士们卖了命,还要他们拥有浓烈的情感,他们真的承受不住。
有时候,见习惯了生死,麻木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精神,不至让自己发疯!
因为这个时代的人们,连吃饱喝水都是难题,精神创伤,更没有人在乎!
黄忠看着兵士们都累极而躺下,没有发怒,而是眼露慈悲!
如果,在必须要死战的时候,他们不用尽全力,他会发怒!
可是战后,如此疲累,他会心疼,所以并未叫醒他们,只是叫另一队人去加紧巡逻。然后轮班值守!
一路从荆州出来都没歇过,现在力战一场后,无论如何都该歇一歇了。
不要那么疲于奔命,然后不是战死,而是累死就太冤了!
哪怕天明以后还有硬仗要打,那就天明以后再说!
现在,至少是这个眼下,他只想让兵们都好好休整一二!
刘磐眼前虽有豆饭,却吃不太下,不是说养尊处优所以吃不下,他为战之人,也没那么矫情,他是心忧的吃不下!
陈就见他发愁,便劝道:“多少吃些,恐怕天明,还有战!”
刘磐往嘴中塞了几口,噎的难受,抚了抚胸口,问黄忠道:“马匹多少?!”
“可用马匹约有二百匹,其余都伤或死!”黄忠道。
“伤死者立即宰杀,慰劳将士们,”刘磐道。
黄忠立即就吩咐下去了!
“二百匹太少了……”陈就道:“我们二千人,现在折损一些,也有一千多余人,只二百匹,便有一千多依旧是步兵,要跑路,太慢……”
“营中粮草也多数烧毁,这些粮草,仅够食用三五日的,”黄忠道。
“饱食之后,其余未烧毁的粮草,叫兵士们随身分了背在身上,”刘磐道:“更要取些水,接下来,恐怕更艰难……”
“刘将军是欲从保路到广陵?!”陈就道:“恐怕难呐,这里离广陵城并不远,难的是必要途经周瑜大营,恐怕我营中人未至广陵,已被围杀矣……”
“而且,要求广陵援,也恐怕消息被拦截不至,现在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陈就心里特别难受,道:“便是守这营,一则守三五日粮草尽,依旧是绝路,二则是就算是守,周瑜也必要增援前来拿下此营……”
“周瑜必要夺回,此地对周瑜的后续供应太重要了。这里就是一个得大的经过的枢纽。周瑜岂能叫人所夺?!”刘磐道:“他必增兵回。若还有后续兵来,我等必全军覆没!”
陈就听了略有些愁人!
“此处过江就是丹阳,江东兵聚集,粮草输送,必从对面丹阳而来,直接过江,便能源源不断的供应,此地,无比的重要……”陈就道。
所以周瑜是绝不可能叫他们占了营去的!
二人都有些头疼了。
刘磐道:“黄忠,汝可有想法?!”
“忠以为,死力而进广陵,周瑜若遣重兵来,杀退之,击散之,唯勇尔,唯死战也,必能去……”黄忠道:“退无可退,唯有进!”
陈就略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也有些赞赏。心道,此人竟是如此之勇。刘磐手下还有这么一员老将啊。倒是有勇有谋,他都愁的不行了,他却不见半丝忧虑之色。
要么是是成竹在胸,要么,就是毫不畏死。
这样的人,到底是有些屈才了!
只是此人是刘磐的人,他也不好说什么。便不语。
刘磐听了,若有所思!
黄忠道:“忠愿领二百步兵在此守营,与附近巡逻,吸引火力!”
他抱拳道:“陈将军与刘将军可趁机带人突破重围,速去广陵!一定要早去,只要到了,可遣援兵来救,忠必无恙!”
刘磐也有点惊讶了,他心想,这黄忠就不怕自己去不回,不来救吗?!他想问,但不能这样问,因此便道:“若磐有意外,或是耽误了,来迟了呢?!你必死无疑!”
黄忠道:“大丈夫何患一死!为荆州之后,刘将军也必要突围而走!忠便是死,也死得其所也!刘将军放心,忠虽只二百,然自有退敌之法!”
刘磐有些感动,道:“如此,你只信我,若突围而至广陵,必求陈登太守遣兵来救!”
黄忠毫不担心,抱拳道:“忠领命。刘将军与陈将军一路必要小心!”
陈就有些不忍,道:“黄将军果真有退敌之法?!”
“不畏死,悍勇而已,”黄忠道。
陈就十分感慨,叹道:“黄忠将军,果然有一腔忠骨!”
以前呆在荆州都可惜了!
这样的勇,这样的谋,这样的节气与士骨,将来归顺了徐州,想必用处更大吧。
陈就一直呆在黄祖手下为部将,其实心里是清楚的,很多的战将,在刘表手上毫无发挥之处,都被埋没了。
很多的金子,淹在沙里,连发光的机会都没有!
也许,他与刘磐看到的是死局,黄忠现在看到的却是机会。这才是他们真正大区别的地方。
二百人,若是他与刘磐领兵,心里已经愁死了。
可是到了黄忠手上,他能发挥出花一样的兵道来。
这个人,如若不降于江东……将来,于名将之中,必能立得一席之地!
当然,现在孙策都被擒了,哪怕不为士气,为利益,黄忠也会誓死不降。跟着江东,前程都堪忧了!
不过看黄忠这个士气,节气,这样的人,头可断,血可流,要投降,是绝不可能的!
除非他主动心仪江东,否则,他是一万个不会降!
黄忠终究也是有自己的立场的,虽然未在荆州得到重用,然而荆州与江东仇恨太久,恨意早在骨子里种下。
为了不背主,忠于自己曾经的坚守,他也绝不会投江东!
名臣名将,不止在于能力啊,还在于风骨!
所谓不遇明主而不用,不怒,忠于节,才是一个优秀有勇有能力的战将最大的光芒所在!
当下商议定了。
便在营中先休整。
第二天一早,陈就与刘磐上马,带着人要离开,而留下的只有二百步兵与黄忠守此营。
陈就心中不忍,欲言又止,将所有马匹都带走了,不妥吧!
可是,黄忠没有不满,刘磐也没有恤下,他又怎么能多事呢?!
想了想,终是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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