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被他气的脸通红,直喘气!能忍着不杀他,便是为了不寒人心了。
许攸冷冷的看着田丰被叉出去,翻了个白眼!他只是末等谋士,远不及田丰的话让袁绍听。
而此时看到田丰被囚,心里既喜又忧。喜的是此人口口声声骂他小人,他实在愤恨。忧的是,袁绍完全纳不进忠言,此一行可观效之。
这心里便活动的很快!
沮授见田丰被拖出来,狼狈的追了过来阻止,眼泪扑簌簌的掉,道:“……早就劝你,不要固执,何必触犯主公之威!?”
“我若不触犯,何人直言?!”田丰落泪道:“……也罢了,我被囚禁,也好过眼睁睁的看着袁氏落败而令人心伤!”
沮授听了,落泪不止,一时间心灰意冷,沮丧莫名!
田丰看他失魂落魄的跟着自己,斥令兵士不可对自己太粗鲁,再坚硬的性情此时也有些松动,不禁也眼含柔软热泪,道:“……吾已被关也,恐若不胜便不能有出之时。汝可切莫顾惜自身,定要向主公直言,不然全被小人所误,一切全失也!”
沮授红着眼睛点了点头,此时此刻也有着些壮士潇潇去不复返的悲壮与感伤!
从文之人就不是悲壮了吗?!从文的文士,有时候悲壮的时候,是更伤怀的。因为他们饱读诗书,忧怀天下,内心想的多,情感更为丰沛,而这种忧国忧民的丰沛情感,有时候是自己内心的杀手!
田丰心里住着一只,沮授心中也同样住着一只,而这一种东西,才是真正杀掉他们的东西,那是一种悲壮的不愿意回头的决绝。是以牺牲的方式去祭奠可能面临失败的袁氏大营!这是他们的信仰,是他们交付出内心信仰以后,决定以牺牲自我的方式去守护它,无论它是成还是败!
史上有无数这样的人,未必是对与错的关系,而是一种选择!
不同于沮授,田丰此时可能已经没了指望,或者说没了失望,豁然而朗步昂首向前,哈哈大笑着赴大狱!
下狱的人是要被押回冀州等待处置的,军中是暂时没有关押他的地方,所以,安排他的囚车跟随着信使一并回冀州去!
沮授与他告别,安排人一路照应他。倒也不曾叫田丰受苦。不管如何,哪怕田丰一时惹恼了袁绍,这样的人,军中人也不可能得罪太狠了,就怕他有起复时会报复,所以但凡知道他份量的人,也不会把事做绝,而又有旧友叮嘱,自然也就安然的很。
沮授一心要为田丰求情,他知道这个时机不可以。便等着避了风头两日,才去求见袁绍。
可他一开口,袁绍已经不耐烦打断,道:“但有再提及田丰者,绍必怒加之!”
沮授将话给咽了回来,道:“主公,授以为,此时不宜急进,当缓进,方可有胜算!主公兵多粮多,假以时日,足以疲曹,何必急于进军?!”
袁绍心意早决,听了此话,便十分不悦,道:“你是为了田丰说话,你与他谋略类似,都有怯心,不敢应战矣?!不然为何不敢与曹操决一死战?!绍既兵多粮多,何惧曹操之有?!”
“汝以前不是曾言,可急迎天子,而令天下吗?!为何现在反倒劝我不可急进?!”袁绍的确是余怒未消,此时算是极大的迁怒了。
“主公!此一时彼一时,臣那时言,那是极好的机会,只要奉迎天子,便能立于不败之地,可主公并未采纳,如今早时过境迁,再提此言时,早已经过时,此时,不宜急进,而应缓进啊……”沮授道:“曹操与吕布皆虎视眈眈,若此二人合力,伤不着二人,反而累及冀州!”
袁绍冷笑道:“又一欲衰我营士气之人,绍看汝是受田丰影响甚深。”
他表达出极度不悦,沮授闷闷不乐,却知道,话不能再说下去了,否则与田丰一样,都会下大狱!
袁绍故意冷落沮授,不再理会他,只与旁的谋士说话。
沮授便闷闷的退到了一旁。
袁绍是欲将他一并押回冀州去,但想了想,押解二与己不合意见者,必有寒心之人,想了想便作罢,只是不再理会他。
沮授退出来后,筋疲力尽,闷闷不乐的只在帐中喝酒。
袁绍不肯再见他,他也没有进言的机会,思来想去,便只请回冀州去了。
心中也有了数。一回冀州以后,立即就集合宗族,大散其财,道:“主公欲决战与曹操,若胜之也罢了,若不能胜,便是连自身也难以保住,今日便散了家财,诸位以后就各奔前程去吧!”
他本就是宗主,这话一出,沮氏族人面面相觑,这根本不是分家分宗分族,而是散家!
这,几乎都很少发生的事情,哪怕在最艰难的世道面前,如司马氏,多数家族哪怕是死都是要死在一起的,很少有散家的!
而散家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多数都是在大难临头之时,为了开枝散叶,散落天涯之时,祸端落下时,能够保住一二枝血脉,便是幸事。
而此时,袁氏势强势大到难以抵挡,沮授显然就是不合时宜的,甚至是有些莫名其妙的!
族人脸色不好看,却不好反驳他,只能在那里想不通!
沮授的弟弟沮宗不认同的道:“曹操的军士马匹不足于我军,兄长何必惧怕至此而散家呢?!不至于此!”
沮授脸色白白的,道:“曹操雄才大略,又有天子在手,吕布强横天下,天下人皆知,此二人若联手,袁氏再强,也未必是敌手。自翦灭公孙瓒后,军士疲乏,将军骄横,军队散而不整,主公也听不进良言,自以为强盛,这些,又岂是汝能知之!你只知其强,却不知盛而衰之时,只是旦夕可至。福祸相倚,远非福也!”
沮宗听了不太认同。其实也不怪他不能理解沮授,而是此时的袁氏阵营中的大多数人已经认为,袁绍灭曹操,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没有多少人认为袁绍会败。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正是看到连家人也如此,沮授心里才更伤感。
族人不愿意离族分家散宗,便哀求他不必如此。沮授却心意已决,沉默不语。
族人很久以后哀声叹气着,终究还是各自拿了分得了钱财,然后一一离去了。
“兄长!”沮宗见他在家中饮酒解闷,心中更为不赞同,十分不解。
“我去信请求去守粮草,主公不予理会,”沮授胡子拉碴的,十分消沉,道:“若允之。也许还有一线生机,虽有败,也未必能全败,而能保住基石也。如今……恐怕险极矣……”
“主公必听之佞幸小人之言,错失重宝,若败,必再无东山再起的机会……”沮授落泪着,有此半醉了,指着家外一个方向,正是审配的府上的方向,道:“……粮草若有失,冀州再有意外,还能有什么机会?!就凭他,私欲重过公心之人,岂能守得住冀州!”
沮宗听的黯然不已。
“吕布,豺狼也!用一只土犬去守豺狼,哈哈哈……”沮授砸了酒杯,拂袖道:“……可笑至极!”
月色很明,君子黯然对月独醉,而小人则在图谋更多的权势。
许攸还在袁营正营之中,虽然算是末流谋士,也不怎么得袁绍欢心,不及郭图在袁绍面前得到的青眼多,然而,他在袁营之中可是一个得意人士。
为何?!
因为吕氏的书信与他一直没有断过,一直与他保持着良好的通信关系,送来的无不都是珍宝等物。言语之中又多有虚捧,许攸自然洋洋得意。
而他又收到了曹操的亲笔信,这心中能不得意吗?!
“此处不以攸为意,自有他处留人心!”许攸嘿嘿直笑,心思反而也转开了,为何曹操与吕娴都这么热衷于他呢,无非是因为他的情报。
他是个聪明人,十分清楚这一点。
也因为这一点,他明白,这一战,自己的情报,是至关重要的,而他选择最终投向哪一方,便对哪一方有利。所以曹操与吕娴才如此热心于他。
他当然明白这个筹码的重要性,便要拿这个筹码拿到最好的结果!
许攸对于袁绍不重视他,心里的意见是很大的!
此时便有些愤恨,也有一点得意。而也因此,这份愤恨也得到了报复与缓解。
他心中十分洋洋得意,道:“……至关珍宝,当待价而沽是也!”
他要把他的情报,卖一个好价,换取最好的前程。
而这份情报,能左右以后的走向,能够最终决定到底是谁胜出,就是他的筹码!他能不慎重以待吗!?
他要把胜的功劳变成他的功劳。然后换取荣耀加在自己身上!
而选择什么样的时机,到底选择谁,他还需要再看!他可不是轻易下注的人!
但曹操与吕娴这二份吹捧,足以令他沾沾自喜,暗乐于心!
也更因此,他往袁绍面前凑的更近了。不再像以往那样会献什么计策以图重用,以免落得如沮授和田丰一样的下场。他也根本不怎么在乎袁绍用不用他的计了!
他这样的才能人士,袁氏这里不欣赏,有的是人欣赏。所以也根本不在意功利之心了。因为他有了别的选择,会有更好的前程,反而在此三心二意起来。
所以,他现在凑在袁绍面前,也不献什么计,反而只拿奉承话奉承着袁绍。袁绍正是膨胀之时,袁绍想听什么,他就说什么,所以现在也稍得了些青眼。袁绍也并不像以前那样不怎么待见他了。
所以但凡议事,他都在列,虽然也因此遭到了很多人的忌恨,但凭他行事的小心,以及谨慎,他根本不在乎!
他之前在得到吕娴关注的时候,和联络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这样做了。
比如之前说吕布不足不惧,正说中了袁绍心中所想,其实,也未必是完全为吕氏说话,最重要的是,这是袁绍想听的。他就说!
忠直早抛却,只余奉承之心,因此,什么消息都能打探得到。
今日照旧如此,只是他上前的时候,郭图令人把他给狠狠的挤开了。弄的他差点打翻了酒,十分狼狈,失仪的很。
郭图冷冷的扫了他一眼,眼中有不屑和哼笑。
许攸面上不显,心中早恨的咬着了牙!
仿佛看一只撒欢求宠爱的狗似的,郭图是那种看他的眼神。
许攸隐忍。
郭图早就盯着他了,对袁绍道:“主公,何不问问子远?!听闻他曾与曹操是旧友,如今主公与曹操大战在前,也不知曹操可会招揽旧友,倘若有不好,岂不是误了大事?!”
“哦?!竟有此事?!”袁绍笑道:“曹阿瞒与子远可是旧识?!”
许攸面不改色,笑道:“昔日主公与曹操也是旧识,天下只如此之大,圈子也只如此之小,攸与曹阿瞒曾相识,有何稀奇?!再有旧识,也不过幼时学伴,正事之上,攸自能识得清轻重,自不可能因为相识而失对主公的忠心!若论相识,公则与吕布当年可也是旧识,公则因董卓帐下人征召而入士,若是以此论,主公帐下无论文士与将才,都有旧识,岂不是人人都是有二心的了?!”
袁绍听了哈哈大笑,在这一点上,他的心胸还是宽大的,笑道:“不错!天下士人只这么多,如满天星,不是这颗星与那颗星相识,便是多少有些旧关系,这也不曾稀奇!公则提这事,可是小气了!”
郭图皮笑肉不笑,笑道:“主公所言倒也甚是,也许是图想得太多,只因为主公忠心的缘故!”
袁绍听之甚悦!
出了帐后,郭图冷冷的鄙夷的扫了许攸一眼,道:“贼谋士,休以为我不知汝之贼心!待找出你与曹操通信的证据,看汝可还有讨好献媚之时!”
许攸心中一凛,他向来都是看风使舵的,便忙笑道:“公则实在多心!攸只是在主公面前尽人臣之心而已,岂敢有此心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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