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还需细思,不可莽撞。”张辽道:“须得稳妥,方可稳步进行。”
张虎点首。
如今他们父子与吕营断了联系,为的就是见机行事,牌要用在最重要的时候,而眼下远没有到最重要的时候。他们必须沉得住气,才能既行事的同时,又帮到吕布,还不能露出行藏来。否则,一旦有蛛丝马迹,恐怕这些嫉才妒能的诸将,第一时间就要劝袁绍杀了他们父子。
张辽来回踱步,细细沉吟良久,道:“不急!我儿先细心探听营中情况,再做决策!记住了,宁愿迟,也绝不可莽!”
张虎郑重的点了点头。出帐去了。
张辽父子在袁营之中其实没什么存在感,除了他们刚来投降时,受到点压力和关注,但很快袁营中人又去自掰扯那点利益了,哪里还能顾及他们?!
所以张辽父子二人一直在做冷板凳。二人也不着急,一直很耐心的等待着消息和用处。
他们在袁氏阵营之中是没有根基之人,若是无人推举,是不可能受到重用的。况且,也没人真想拉拢他们。
以往人才多不可胜数,各派都想要推举自己派系中的人,哪里还能顾得上他?!
当然,他们也都不屑于拉拢这对父子。
张辽其实完全可以看清楚局势之后,用金钱收买,而得到拉拔和重用。但他拥有无比的耐心,并没有这么做,因为这样太粗糙了,也太扎人眼睛。
因此他所做的只是蜇伏。
张辽在看局势方面,其实挺准的。
一旦冀州形势出现变化,原本不屑于用他的人,到了无人可用时,也许会纡尊下贵的开始拉拢他。所以,他只需要等。并且,还要拥有十足的耐心,和沉得住气!
否则,在这惊险之中,反而被人所害。
袁氏阵营之中一直疑心他们父子与吕布还有联络。这种时候,就一定要沉稳住了,否则,会很麻烦。
张虎只需细心一打听,就能探听到很多的消息,包括四方联盟已成,决定要进冀州的消息,让袁绍大帐都很慌乱,今日便进进出出的全都是献策之人!
他也没有凑上去显得自己十分着急。张虎肖父。他知道,不用急,有些消息会自动的往自己耳朵里钻!
整个袁营就是这样混乱的,无序的,这就是兵多而不整,派系多,全都是耳目的负效果了。人心各异,各选阵营,哪怕连一个喂马的小卒都能得知些消息。
他们或是袁谭的人,或是袁尚的人,是靠卖消息而得以生存的。有些人,甚至已经忘了本职到底是效忠于谁的兵马了。
张虎来袁营以后,只觉这里,到处都是不可思议。这样的事,在徐州是不可能发生的!
事涉军机,军情,若是连养马小卒都约束不好,还谈什么军机军情。
他召来跟随自己身边的小兵卒们,示意他们去各营办事,顺便再长耳朵听一听,很多事,不用打听,就能听的清清的。
各兵士早熟能生巧,领兵各自去了!
而袁绍营中早已经震怒伴随着慌神,令袁绍大惊失色。
此时,他已隐隐懊悔,没有听从田丰之意防备吕布。只是眼下,他说不出来而已!
有的人面对自己的失败和错误决策,能厚着脸皮,马上认错。
但有些人,越是成功,反而越不能承认自己半点的错,不能容忍自己的不完美与瑕疵。人性大抵如此!
所以说刘邦可贵就可贵在这里,他若是认清了,能马上认错,并且诚恳向群臣道歉。也肯听人意见,不会为了面子,而不顾一切的刚愎自用,所以刘邦才能得人心,群臣哪怕知道他有许多小毛病,但他的大优点却是不可忽略的。才积累了一堆的死忠将臣,得了天下!
但显然,袁绍虽有吞灭天下之心,却远没有这个格局和胸怀,他的心里依旧是诸侯的思维。他看待自己的眼光与位置也依旧是将自己当在诸侯的位置上的。从他不敢迎接天子开始,哪怕是到了现在誓与曹操共决雌雄,他还是没有解决好怎么内视自己的问题,怎么看待自己的身份定位。
他的心里很满,而要得人心的人,是要将心里时不时的清空一下,反思自己的不足以后,才能保持宽广的胸襟。
但袁绍不是,他不是不懂道义和道理,他只是做不到。
他觉得他做的就是最好的,没有错的,错也是错在别人,不可能是他的错!
他坐的位置越高,权力越大时,他就越听不进人的意见,也越来越厌恶有人说他做错了,办错了。
人的性格就是这么古怪,如果是李世民,他可能心里也会不舒服,会有情绪上的问题,但是于自己有益,对国家有益,对大局有利的,他一定会听,他可以在私情上不喜欢这个人。但一定会重用!
如果是刘邦,他若不喜欢,也是以破口大骂一回,骂的狗血淋头,但一反思,对自己有利啊,他也不在乎舔着脸去把人哄好,再以重用!
就算是曹操,哪怕心里恨的要死,就算怀恨在心,不中听的,他也会听进去!并且加以执行,绝不会顾及颜面,而选择视而不见!
但显然,袁绍并不在其中,若论礼数,若论风度,其实袁绍真的是一个英明的主公,不然也不足以令天下才士趋之若鹜,冲着的就是他的好修养。
世家公子的风度和修养能折服一堆人。然而,修养好,不代表一定能正视自己的问题。
袁绍有的时候,会优柔寡断,宁愿选择掩耳盗铃,也不愿意正视自己的问题,他只会选择不断的回避,回避。
做事若做成功了还好,若不成功,他会迁怒于人,宁愿将责任推给别人,也绝不肯承认自己有错!
所以,他既使心中隐隐的有些后悔,却也绝不肯嘴硬的说,只是沉着脸道:“田丰害吾,昔日不祥之言果被其所料中矣……”
左右鸦雀无声,没有谁敢这个时候去触袁绍的逆鳞!
袁绍紧急升帐,召集众谋士与诸将,怒道:“三姓家奴果真不义,竟敢约四方盟要以进我冀州,帐下谁愿领兵回邺城去救!?”
袁尚去追赵云了,袁绍已知,此时邺城空虚,他心里哪里能不慌?!
帐下站出三人来,正是高览,张郃与淳于琼,道:“末将等愿回邺城以救!”
袁绍心中一松,道:“有汝等出力,绍何以惧那三姓家奴?!”
正欲发号令二人去救,帐下郭图站了出来,道:“明公,臣有言上!”
“且说!”袁绍道:“汝有何议,只管提上来!”
“三位将军纵然英勇,然而,若都回去救邺城,恐怕我军会无人可用,虽有颜将军文将军在,然,与曹贼兵马相比,终究是将得力之人都分了回去,恐怕不妥!”郭图道。
袁绍心中微怒,道:“依你之言,便是不救邺城?!”
帐下早有谋士冷笑一声,道:“郭图,汝这般意,有何居心?!”
郭图一一扫过这些袁尚的心腹,心中冷冷一笑,生恐他上言不救他们视以为囊中物的冀州不成?!
“我话还未说完,汝等便是急也无用,何故乱吠?!”郭图是挺目中无人的,见众人怒,这才得意,道:“……张辽父子如今一直未曾得用,这二人降已久矣,观之也并无争功与叛反之心,只是,贸然用之,恐怕不宜,不如且试之一二……”
“哦?!”袁绍道:“张辽的确英勇,又擅领兵。只恐他并不真心。”
郭图见他沉吟,便道:“且唤他们父子进帐来,只问他可愿援冀州邺城,他若愿,请主公立杀之,他必有与吕布汇合之心,前来降,早有二意。他若不愿,还请主公留在左右以听命,共拒曹操,如此,便可遣二位将军回邺城相救,如此,便首尾相顾也!”
袁绍道:“便依汝之言,既刻召张辽来,张虎随外。倘若杀之,父子二人一内一帐外,一并诛尽!”
早有人听命去了。
张辽父子一直坐冷板凳呢,一听来唤,便忙道:“还请使者稍候,辽且更衣前去,唯恐惧失礼于袁公前也!”
来人自然倨傲,闻言只催他快些,便径自去了。
张虎道:“父亲,来了!”
是啊,来了!
张辽道:“且不可莽撞,在外仔细小心的候我出来,不要做出过激的言行与举动。”
张虎握了一下拳,少年的人总归是有些紧张,他压了压心底的紧张,郑重的点了点头,道:“父亲放心!”
张辽便卸了甲,着了布衣去了袁绍帐下,道:“拜见明公!”
袁绍见他并未着甲,便道:“文远本是从军之人,为何不具甲来见?!”
张辽道:“自来袁公帐下,功未曾立一,仗未曾胜一,辽如何敢具甲来见?!况,无明公之赐,辽不敢具甲也……”
袁绍听着他说的话吧,听着吧,好像是谦虚,可是仔细这么一乍么,怎么就觉得怪自己叫他坐冷板凳,连赐都不曾有呢?!
袁绍便道:“既是从军之人,自然当具甲来见,与立功不相干。文远虽还未上过战场,然,绍该赐与衣甲是也!来人……”
早有司仪上前领命。
“赐张将军一等将军战甲盔炮,兵器一件!”袁绍道。
“多谢袁公!”张辽忙拜谢。竟然不辞。
众将大怒,道:“主公,他有何功何德?!怎么敢受如此之重赐而不推辞!我等不服……”
“啊,这……”袁绍假意作不知如何状,一脸为难的样子,仿佛说出的话又寻不回来,但又惹众将不满,很是不知所措不知如何补救的样子。
张辽怒道:“辽如何受不得此赐?!愿明公给与兵马,辽可立冲阵与曹军战,为明公取来曹军战将首级!”
“大言不惭,”众将很是不服,对他很是不屑。
张辽瞪着眼睛与他们怒目而视,道:“汝等,除了颜良文丑,还有何人是辽对手?!置一校场可比试一二,明公届时便知辽能否受不受得赐?!”
“诶?!”有谋臣出来打圆场了,笑道:“文远如今已降我军,是我军之人,怎么能与自己人大打出手?!以吾浅见,这里正有一战功可立,只不知张将军可敢去矣!?”
张辽冷笑道:“有何不敢去!辽不惧死矣,既不惧死,何忧不能胜?!”
那谋臣道:“汝旧主吕布相约马腾,程昱,以及张杨,要进邺城为祸,如今邺城空虚,明公甚心忧之,念汝知吕布作战要略,便欲遣汝前去邺城相救,文远可愿往矣?!”
张辽作出惊讶的表情,然后却难为的沉吟着低了头。
果然料的没胜,是来试探自己的。这个时候的帐下所有人都将打开他们如探照灯一般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自己,但凡有一丁点的差错,他就不能活着出这个大帐了!
听其言,观言行,是惯常的操作。倘若他的表情有半点的不对,别说取得信任了,就是得到了疑心,就别想活。所以,演戏一事,真的看天份和心理素质啊。
张辽既然敢来,便是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这样的一个人,上过战场无数次,经历生死的人,是不可能心理素质不过关的!
况且,袁绍威仪虽重,他却半点不惧。因此只是一脸难为,没有半点的其它的脸色。半丝破绽也无。
那谋臣还给他留了颜面,笑道:“莫非是吕布英勇,文远惧不能得胜?!”
张辽道:“温侯勇则勇矣,然则无谋,辽并非惧不能取胜!只是温侯虽与辽有怨,却是辽之旧主。”
张辽单膝跪了下来请罪,道:“明公恕罪,明公帐下英雄无数,可遣其余将领前去拒温侯,退徐州兵,辽不往矣,不愿与旧主有生死之战。”
诸谋士冷笑道:“既是不愿,便是假降,还请明公诛之!”
张辽扭头不吭声。
袁绍见诸将与诸谋士意难为,便道:“张辽,汝若不去,是违于众意,便是假降。若诛汝,也不愿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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