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的脸,阴沉的似要滴出水来,李信虽然口口声声为他谋划,但是话语中透出的意味也很明显,再与崇祯作战,就是不顾民族大义,你既便不帮崇祯,也不要去拖他后腿,让他放手与建虏决一雌雄。
如果说,李信的第一条建议还颇合李自成的心思,那么第二点,就是在指着李自成的鼻子骂他不知好歹,是他拖了大明的后腿,才有建虏先后五次入寇之祸!
李自成眼角微眯,一丝隐秘到几不可察的杀机一闪而逝!
“呵~~”
刘宗敏呵的一笑:“李公子,是否危言耸听了,想那建虏何足道哉,除了入关寇略一番,又能成得了什么气候?待得闯王攻破北京,自会调集大军踏平建虏!”
李信晃着脑袋,摆摆手道:“自万历年间大凌河之败以来,朝庭对上建虏,几无胜绩,纵胜亦是小胜,于时局无补,败则是大败,建虏一次次突破长城,寇掠关内,直隶、山东已是赤地千里,况建虏每次入关,都要掠得大量金银男女,满载而归,此消彼涨之下,建虏的实力快速膨胀,已成为大明的心腹之患。
刘将军,请恕李某不敬,义军与朝庭作战,败多胜少,之所以能屡屡摆脱危机,实因朝庭兵力吃紧,不得不抽调精兵悍卒往京师勤王,这才给了义军喘息之机,请问刘将军,倘若现在拉出人马与建虏作战,当有几分胜算?”
“这……”
刘宗敏虽然恼怒,却是哑口无言。
义军曾不止一次被卢象升、洪承畴和孙传庭诸将按在地板上磨擦,就是左良玉、贺人龙之流,都让义军头痛之极,可这些人对上建虏都讨不得好,甚至卢象升还把命丢了,他哪来的底气战必言胜?
“哼!”
田见秀哼道:“李公子,那建虏兵势再强,也只是夷子罢了,夷子真要入关占据中原,大明的万千百姓怎容他张狂?”
李信端起酒杯,幽幽道:“田将军莫非不见南宋之祸?今日之建虏,便是昔日之蒙元,数百年前蒙元入寇,杀大宋数千万百姓,他日若建虏得手,大明百姓怕是十难存一。”
李自成忍无可忍,反问道:“在你眼里,抗击建虏是义,那我李闯为百姓请命莫非不是义?难道你看不见满地的饥民?若非崇祯倒行逆施,天下怎会崩坏至此?嗯?”
李信猛一口酒灌入喉中,向李自成拱手道:“义有大小之分,共拒外敌是大义,自家兄弟争产是小义,还望闯王以大义为重,与献忠分取襄阳、南阳,向朝庭上表归附,各任一方知府,休养生息,以待来年!”
“放肆!”
李自成大怒拍桌子!
他也是心高气傲之人,当初车厢峡惨败,已经降过朝庭一次,引为生平之耻,后来张献忠被熊文灿招降,他还冒险赴谷城申明厉害,现在再让他向崇祯上表请降,别说他的脸都没地方搁,更重要的是,自己带兵起义居然被李信说成了兄弟争产,这是赤果果的污蔑啊,这一刻,他是真想把李信推出去斩了!
可是李信是来投奔他的,一言不和就斩杀,别人会怎么想?以后谁还敢来投他?再看李信,分明是酒后妄言,杀一个醉汉,不怕人笑话么?
“罢了,罢了,李公子醉了,今日到此为止!”
李自成被败坏了兴致,挥了挥手,离席而去。
刘宗敏、田见秀与袁宗第也各自丢下了一个不善的目光,紧紧跟在了李自成身后。
四人前脚刚走,红娘子就责怪道:“李公子,你怎能和闯王说这样的话?”
李信的脸色冷洌异常,沉声道:“回营再说!”
红娘子还是首次得见李信真正板起脸的样子,心底莫名的一慌,闭上了嘴巴。
四人行色匆匆,出了州衙与诸将汇合,拍马回返营地,众将在途中通过交谈,都明白发生了什么,纷纷跟着李信直奔中军大帐。
“红娘先随我进来!”
李信喝止住众将,单独把红娘子唤入帐中。
在李信那严厉目光的注视下,红娘子略有些不安,却强撑着与之对视。
好一会儿,李信问道:“我向李闯进献二言,你以为如何?不要顾忌,说出你的真实想法。”
红娘子略一迟疑,就咬咬牙道:“其实你可以用更委婉的方式向闯王提出,又何必直言犯谏……”
李信挥手打断:“红娘,我只问你,我的两条建议有没有提错?”
“没……没错!”
红娘子勉强道。
“好!”
李信点了点头:“按你的说法,闯王是天下百姓的救星,自然胸怀广阔,可是事实证明,他李闯是人不是神,也有七情六欲,也喜欢听好话,听不得逆耳忠言,所谓虚怀若谷,礼闲下士不过是他粉饰自己的招牌罢了,今天他把他的真面目展现的清清楚楚,这样的人,难道就是你心目中的明主,是百姓的救星?”
“我……”
被李信一通抢白,红娘子说不出话来。
李信趁热打铁道:“李闯在席中,已经对我流露出了杀机,早晚会对我下手,你是时候做出选择了,是随我离去,还是继续跟着李闯,今晚必须要给我个答复。”
“我红娘子原是个踩绳卖解的,吃的江湖闯荡饭,做的东西南北人,到处受人欺侮,如今来到闯王军中,总算是有了希望,难道……难道你不能和闯王好好解释吗?我想其中必有误会,说开了应该没事的。”
红娘子弱弱劝道。
“哈哈哈哈~~”
李信纵声狂笑:“红娘,你莫要怪我咄咄逼人,我知道你跑江湖吃尽了苦头,但李闯是什么人,你还没看明白吗?我手下有几百个弟兄,哪怕我不惜命,也得为他们考虑,或许你会认为,我死了他们可以投入李闯麾下,难道李闯还会杀了他们?那我只能说,你很傻很天真。”
“我从未这样想过!”
红娘子连忙辩解。
“听我说完!”
李信不耐的打断:“首先,李闯只信任他的老八队,对外人一概不信。
其次,闯军作战,过于强调个人勇武,遇敌莽一波,没什么战术技法,因此每每作战,他军中死伤累累,你可以回想一下,李闯自崇祯二年举义以来,有过多少次全军覆没?又有过多少次险死还生?跟着他的人,有几个活到今日?
可是他的老八队,这十来年间死了多少人?每次不敌,就由裹挟而来的老百姓去挡住官军,他们则分散开来,化整为零,待风头过去重新聚在一起,我替他算了下,这十年来,他老八队连一半都没死到,这难道就是你眼里义薄云天的李自成?倘若我的弟兄跟了他,必然是当炮灰的命,能多活一年都是祖坟冒青烟。
红娘,我言尽于此,你若是留下,我不怪你,我尊重你的选择,我欠你的一条命,早晚会还给你,你若跟我走,我们结为夫妻,将来你就是马大脚!”
“你……你不要逼我!”
红娘子浑身颤抖,眼泪水哗哗流,俏丽的面孔布满了纠结与痛苦。
一边是心爱的情郎,另一边是她的偶像,也是她的理想,双方水火不容,让她如何能不痛苦?
其实她并非看不出李自成对李信动了杀心,也不是不清楚两者在理念上的分歧,但是总还存有侥幸心理,欺骗自己李自成不是李信所说的那种人,或许双方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可以揭过去,从此君臣相契,合作无间。
“班主!”
这时,邢三奔了进来,急声道:“那李闯鹰眼豺声,看面相就不是好东西,刚刚席间的事情三叔也听说了,崇祯再无能,至少他还是为着大明好的,想当一个中兴之主,只是大明积弊已深,他本人又刻薄猜忌,大明的颓势已非人力所能挽回,而建虏一旦入寇,为祸将百倍于崇祯,公子哪里说错了?
分明是他李闯私心作祟,没有容人之量,你别看他不处置公子进言冒犯,但老汉敢断言,他心里必然有根刺,早晚会加害公子,公子走了,你留在闯营,是死路一条啊。
我们就以李自成的四任妻室为例,第一第二任都背着他偷人,一个偷倒也罢了,两个都偷,显然是李闯自身有问题,而他的第三任妻子高桂英,自两年前在潼关之战中走散,生死不知,可他倒好,又娶了山中大户王氏女为妻,还叫人称她为娘娘,世上有这么没心没肺的人么?
班主,你莫要糊涂啊,公子这么好的人上哪儿找去,难道你忘了,这一年来,你梦里念的都是谁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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