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最忌讳这种东西,即使是东宫太子齐景炀,也要避着别人偷偷摸摸的纪念着自己今日就要死去的舅舅。
本想着能在舅舅临刑之前见他最后一面,但是没想到,父皇好像担心舅舅会对自己说些什么,于是下令任何人都不许探视,齐景炀百般无奈,却得以见到自己已经疯了的表妹陆绘灵。
从前的陆绘灵,古灵精怪,虽然有些刁蛮任性,但是也是极其聪明,特别会讨人开心,可是如今再见时,隔着天牢的木栅栏,看见陆绘灵蹲在脏兮兮的天牢里,天牢中潮湿阴暗,有许多陆绘灵曾经厌恶不已的爬虫蟑螂臭虫老鼠,可眼下,身边到处都是这些东西,陆绘灵也只是会傻笑,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
齐景炀看着这一幕,不由得眼睛舒润了,他看见陆绘灵双手中拿着地上铺垫的稻草,一只手笑着塞进嘴里,另一只手伸向前面,就仿佛眼前有一个人一样,她笑着说道:“钦哥哥,给你吃...给你吃...这个可好吃了...你不吃吗?你不吃,那灵儿可就吃了。”
说着,陆绘灵就傻笑着把潮湿肮脏的稻草塞进自己的嘴里咀嚼,齐景炀哭着摇摇头,想让人开门让自己进去,但是典狱司说了,皇上吩咐过谁来也不许开这个门,齐景炀只能抓着木栏杆,对陆绘灵哭着说道:“绘灵,陆绘灵,你不要吃了,那个太脏了,你不要吃了...”
就是陆绘灵落魄至此,齐景炀依旧能从她身上看到自己母后从前的样子,看到陆绘灵如此卑微,齐景炀就不由得想起了母后临死之前的模样。
陆绘灵听有人在叫她的名字,站起身抬头一看,是一个高高大大的华服男子,陆绘灵如今谁也不认识了,她只看得出来,眼前的男子,有一些像自己朝思暮想的钦哥哥,她站了起来,慢慢松开了手中的稻草,她看着齐景炀,误以为这是她的钦哥哥,双眸便不由得湿润了起来,在黑暗了牢房里,像两颗闪耀着的小星星。
“绘灵,乖,把嘴里的稻草吐出来,太脏了,以后...以后去了宁古塔,就千万不要再吃了,若是为兄力所能及,定然会差人去看你...你一定要乖啊...”齐景炀此时已经泪流满面,心疼的看着这个为了自己而入宫为妃,最后弄成这副模样的妹妹陆绘灵,他隔着栅栏伸出手去,试图牵住陆绘灵的手。
陆绘灵以为他是齐景钦,便听话的把嘴里的稻草吐了出来,口水粘在自己的胸襟上,弄得脏兮兮的,如今她满头的金银首饰都被摘了下来,唯独留在她身上的,就是这件华服了,可是现在也是乌黑一团。
陆绘灵眼中含泪,见“齐景钦”朝自己伸出手,便慢慢的抬起手朝他走去,恍然间,她仿佛听见自己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听“齐景钦”这么说,就好像不会经常见面一样...
她将手放在“齐景钦”的手心里,随后开心的笑了,可是没过一会儿又沮丧着脸,看着自己的钦哥哥也是眼中含泪的看着自己,她慌忙的摇摇头说道:“灵儿哪儿也不去,就要陪在钦哥哥身边,钦哥哥不要赶灵儿走,灵儿哪儿也不去...钦哥哥不要灵儿,是因为灵儿乱吃东西吗?钦哥哥原谅灵儿,灵儿再也不贪吃,好不好,钦哥哥原谅灵儿...”
说着,陆绘灵眼泪就掉了出来,豆大的泪珠打湿了她的前胸襟,一道道泪痕在脏兮兮的小脸上划出一道道沟壑,她紧紧抓着“齐景钦”的手不放,生怕一眨眼“齐景钦”就离开了自己。
齐景炀知道此时陆绘灵把自己当做是齐景钦了,事到如今,他也不想再戳穿她,随后抬起手摸了摸陆绘灵的头,帮她摘下发梢间的稻草,满脸不舍的说道:“绘灵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等为兄登基后,便把你和舅母陆琛风风光光的接回上京。
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可是心里默念着,自己是太子,本应该顺理成章的继承皇位,但是齐景钦狼子野心,一个庶子,居然也妄想着登基称帝,齐景炀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还有那个该死的梁焕卿,若是没有她,如今陆家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舅舅不会死,陆绘灵也不会疯,陆夫人和陆琛也不会被流放,梁焕卿真该死在那场暗杀中。
齐景炀摸着陆绘灵的头,见陆绘灵傻傻的笑着,心中恶狠狠的想着这一切。
齐景炀离开天牢的时候,陆绘灵一度以为是齐景钦不要自己了,齐景炀走出了很远,依旧能听见陆绘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他于心不忍,但是也无可奈何...
如今他在东宫寻了一个角落,默默的跪在地上烧着黄纸,自己未能亲自送别舅舅,便想着如何也要尽一份孝心,舅舅在临死之前,定然也是极其担心自己的。
陆高鸿身为丞相时,死后便也该发讣告昭告天下的,如今虽死的惊天动地,但是换来的全是恶贯满盈的骂名。
荣富站在身后,看着太子殿下的行为,不免担心起来,齐景炀身为太子,向来只能奠基先祖和皇上皇后,如今皇后早已经死去了有八年之久,宫中皇上身子虽差,但也依旧活得好好的。
如今所有人都在极力找他们的毛病,若是让有心人瞧见了,未免会给齐景炀扣上诅咒皇帝的文章,眼下东宫本就难熬,若是再惹上点什么事,这东宫太子怕是要易主了...
荣富是宫里的老人,这一点自然掂量的清楚,可是现在这种情况,让荣富怎么能劝的下去呢...
齐景炀跪在地上,看着这一团小小的火苗,木讷的将黄纸一张一张的丢进去,他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又流了出来,一点一滴全砸在自己膝盖旁边,赵佩瑜也跟着跪在身后,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她看着齐景炀颤抖着的身影,不由得心疼起这个少年郎。
此时齐景炀的心里肯定是十分难受的,八年前失去母后的时候,舅舅便竭尽全力护着他,在舅舅的庇佑之下,齐景炀尚且不能时常感受到失去母后的悲哀,如今连舅舅也死了,这世间再也没有人会满腔热血的爱着他,这让他心里犹如被刀绞一样难受,一阵一阵的抽搐着。
赵佩瑜看着齐景炀的背影,犹豫了半天,随后缓缓的张开双臂,从身后抱住齐景炀,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脊背上,赵佩瑜能感觉到,齐景炀脊背突然挺直了,就一下子慢慢的停止住了抽搐,想来这个拥抱对于齐景炀来说,是那么的熟悉,又如此的陌生。
齐景炀一向贪图享乐,东宫中有无数小娘子,舞姬也是养了一大堆,会有无数美人以无数种姿势投入他的怀抱,或者将他紧紧抱住,但是像赵佩瑜如此有感情的拥抱,可能除了儿时母后给过自己这种感觉之外,这也是齐景炀第一次有这种触电般的感觉了吧。
过了良久,赵佩瑜缓缓开口说道:“太子殿下,臣妾会永远陪在您身边的,这一点您完全不用担心,臣妾永远都不会离开您,您身边永远都会有臣妾在...”
赵佩瑜此时只觉得自己嘴笨,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连最简单的宽慰人都做不到,但是如今说的一字一句,都是赵佩瑜沉寂心中许久的肺腑之言,她希望自己的这些话,能在冰天雪地之中,给予齐景炀一丝安慰。
可是就是这样的话,却像一道暖流一样流进了齐景炀的心里,他转过身来,看着赵佩瑜,赵佩瑜一脸惊慌的看着齐景炀,心中暗自懊恼自己鲁莽的行为,还在想着该怎么替自己解围,可是没想到的是,齐景炀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之后,就对她张开了双臂,紧紧的将赵佩瑜拥在自己怀里。
这个动作,不仅让赵佩瑜觉得受宠若惊,就连站在身边的荣富和空岩,还有赵佩瑜的婢女菡瑶,都觉得有一丝惊讶。
要知道,在东宫里,太子殿下齐景炀便是宁可去一个小宫女的房里厮混,也不愿意去找赵佩瑜。
赵佩瑜长得不算丑,样貌有着蜀中女子的清丽,更是透露出一股温婉的气质,齐景炀承认,若是赵佩瑜不是父皇硬要塞给自己的太子妃,就凭着赵佩瑜的长相以及待自己细心温顺的脾气,自己很容易就会接纳她,但很可惜,齐景炀就最讨厌这样的婚姻关系,便一直百般冷落着赵佩瑜。
太子妃的容忍,东宫上下的奴才和宫女都看在眼里,就算赵佩瑜顶着这个无上光荣的头衔,但是齐景炀房里的任何一个小娘子都敢在她头上撒野,没有齐景炀的宠爱,娘家势力又在遥远的蜀中,赵佩瑜只有一昧的忍让,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齐秉煜主动抱住自己的这一天,原来也不止是在梦里,一时间,赵佩瑜也是喜极而泣,在齐景炀的怀里就哭了出来,随后张开手更用力的去抱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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