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勤政殿之前,夏容馨换下一身凤冠霞帔,这个时候她虽然对这身华裳恋恋不舍,可是她深知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当初陆芙霜去世之后,纵观整个皇宫,哪里还有人比夏容馨更适合这个皇后的位置呢?
当时有不少嫔妃都在背后议论,说着只要明贤皇后入葬之后,梅妃,也就是当时的夏容馨,便会很快的登上后位。
那些人,像是故意要说给夏容馨听一样,成日在御花园散步的时候便说一些这种话来,而当时的夏容馨,偏偏就将这种话听进去了。
许多妃嫔们都刻意来夏容馨宫中,对着这个可能是未来中宫皇后的梅妃阿谀奉承,看着她满园桃花盛开之时,恰好又正是一年中最好的良辰吉日……
夏容馨记得很清楚,七年前的冬日,陆芙霜已经死了一年了,后宫之中都是梅妃和几位贵嫔协和打理着,还未有过后宫之主。
后宫无主,朝廷之中也有谏官说起过这种事情,说是国不可一日无主,后宫不可一日无后,那几位谏官自然是受到夏容馨的买通指使才这么做的,更何况那个时候,齐景炀颓废无知,饶是有新娶过门的蜀中王大郡主和百官之首陆高鸿做左膀右臂,到底还是那个样子,齐景钦在朝中低调办事,皇上也因此赞不绝口,夏容馨便觉得自己有希望登上后位。
也是在那个时候,夏容馨便不是一门心思的催促齐景钦与齐景炀相争,更是参与进去,见齐景炀娶了赵佩瑜之后,看着那时齐景炀不仅仅有陆高鸿帮助,更是有蜀中王相助,一文一武,即使齐景炀再无能荒诞,也是有许多人支持他,这与陆高鸿和蜀中王在朝中的影响力有很大的关系。
夏容馨娘家远在秦淮,虽是水乡,但是并不算得上是中原最富裕重要的关塞,更何况夏容馨的父兄都是在秦淮当差,并不算得上是什么朝廷命官,这为齐景钦和齐景炀嫡庶相争并没有什么帮助,在上京朝廷之上,夏容馨在上京数年,根本还没来得及游玩上京,就一直被囚禁在这个方方寸寸的皇宫之中,每日惦记着自己的行走踏步,生怕自己出了点什么事,齐景钦和齐望舒两个孩子无人庇佑,饶是保命都是十分吃力的一件事,就更别提在上京朝廷站稳脚跟了,如此见着齐景炀在迎娶赵佩瑜之后与政治之上博得了不少帮助,便也为齐景钦四处谋求一个能够在政治上给齐景钦帮助的王妃,一经五六年过去,终于找到了梁焕卿。
但是当时的夏容馨,真的以为自己能登上后位,更何况淇滨齐秉煜身边的总管何昇也一直惦念着她的情谊,总是时不时的替她说话,毕竟现在后宫事宜确实需要一个人来协管着,总是靠那几位娘娘,总归是太累了一些。
齐秉煜当时将这话听进去了,七年前的那个冬日,他亲自踏雪去了仪春殿,当时所有人都以为皇上要册封皇后了,便纷纷将消息传去了仪春殿,就连夏容馨都也这么愚蠢的以为了。
谁知道,皇上只是听闻后宫无主、无人执掌便觉得有一些不妥,特意来仪春殿,让夏容馨帮忙执掌后宫,没有加封,没有晋升,只是多了一个执掌后宫大权的权利,后来何昇告诉她,现在是明贤皇后三年丧期,皇上年纪从前感情,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重新立后的,他这么一说,像是所有人都接受了这样的局面。
夏容馨便也只能等到三年之后再说这件事,三年期间,她将一年多个日日夜夜数着过,有了执掌后宫的权力之后,便能将后宫一手遮天,她为自己定制了一套皇后的凤冠霞帔,这辈子她没有头戴凤冠身披霞帔嫁给良君,可是如今她离皇后之位便也不算太遥远,如此便一直等着,等着三年丧期期满,齐秉煜会封她为皇后,万人之上,众位朝臣俯首称臣,天朝国母的身份实在是令人向往。
当时做那套凤冠霞帔的时候,云惜还笑话她,说是样式留在三年之后实在会老套的很,但是夏容馨却觉得很幸福,只要自己再等等,就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那一套凤冠霞帔的皇后朝服做了一年多,等拿到的时候,夏容馨还不敢穿,说是要将穿上它的第一次留到封后大典上,她那时候还一直以为会有封后这回事。
但是三年之后,齐秉煜没有提起这件事,谁也没有提起这件事,大家仿佛都已经习惯了后宫没有中宫之主的生活,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齐秉煜便会问她,头衔而已,有这么重要吗?
没错啊,夏容馨当时是后宫位份最高的嫔妃,也有着执掌后宫的权力,膝下一儿一女,齐景钦更是在朝中担当大任,她还要什么呢,要的太多了,别人总会说她太过于贪心,一个小地方来的秀女,怎么能觊觎那种位份,宫中比她家世好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躲到夏容馨在执掌后宫之时难免畏首畏尾,担心冲撞到什么人,影响在朝廷当差的齐景钦。
夏容馨忍辱负重多年,凤冠霞帔也跟着在箱底压了许多年,直到近来几年,齐秉煜也才只宠爱她一人,这才有机会迎娶梁焕卿做靖王妃。
夏容馨一直没忘记在箱子底下的那一套凤冠霞帔,她始终想着能穿上它之后站在齐秉煜身边,向全天下的人昭告这是天朝的皇后,但是很明显的是,齐秉煜并不想这么做。
经历了这么多事儿,夏容馨早就已经放弃了穿着凤冠霞帔登上后位的想法了,她不想再依靠齐秉煜了,她要自己做皇城的主人,就要拥有一个不会被轻易改变的身份。
换下凤冠霞帔之前,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侧过泠眸。浸染开呢韶流珠光。微微敛起却月双弯黛。泽唇凉凉挽延一缕昳丽迤逦,贝齿隐约展现,眼中却带有点滴泪光。
一身红色绯罗蹙金刺五凤吉服,一色宫妆千叶攒金牡丹首饰,枝枝叶叶缠金绕赤,捧出颈上一朵硕大的赤金重瓣并蒂牡丹盘螭项圈,整个人似被黄金镀了淡淡一层光晕,中宫威仪,十分华贵夺目。着次一色的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通身只用蓝田脂玉装饰,轻灵中不失厚重。用更浅一色的绯红蹙银线繁绣宫装,玉色印暗银云纹流畅的姿态愈加显得只以碧玺装点的她身姿飘逸……
“云惜,替本宫脱了吧。”夏容馨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深深的吐了一口气,随后张开双臂,对云惜说道。
云惜一直服侍在夏容馨身边,哪能不知道夏容馨的想法呢,她虽然在后宫之中身居高位,也享过专房之宠,就连陆芙霜在的时候都对仪春殿眼红,陆芙霜死了之后,夏容馨就更加不可一世,可是为什么还会这么痛苦呢?0
就算陆芙霜死了,齐秉煜心中依然有她,尽管齐景炀荒诞无稽,但是陆高鸿一提到陆芙霜,齐秉煜就不会过多的去责备他,就连陆绘灵如此荒唐,触犯大忌,也只是流放宁古塔而已。
夏容馨入宫以来就输的彻彻底底,多少年来的自尊被丢在雪地里,跪在大雪之中求得齐秉煜原谅,但是齐秉煜却匆匆赶去天牢见陆绘灵最后一面——大概是这辈子不会再遇到像陆芙霜那样的人了吧。
他行色匆匆的脚步,塌碎了她的自尊。
从那一刻起,夏容馨再也没有动过穿上凤冠霞帔做他皇后的心思了,而今穿上,只不过是想给曾经的自己一个结果罢了,等了这么久也没有等到,终于不想等了,如今便穿上凤冠霞帔,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夏容馨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鬓角已经出现了一两根白发,韶华易逝……
“云惜?”夏容馨见到云惜还不动身给她换衣,不由得觉得有一丝疑惑,回过头来看着她。
只见云惜在身后默默的抹着眼泪,夏容馨抬手拍着他的肩膀,问道:“怎么了?”
“奴婢只是想到娘娘这一生,实在是太辛苦了……”当云惜看见夏容馨身着凤冠霞帔之后,想着这本该就是属于她的一切,如今却在屋内偷偷装扮,生怕被别人发现,想来属实委屈。
夏容馨笑了笑,眼睛看着云惜,随后说道:“不用担心……本宫会将自己失去的一切都夺回来。”
压在箱子底下的凤冠霞帔是她曾经的憧憬,也是如今的野心,在拿出它的那一刻起,曾经那个只向往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夏容馨早就不复存在的,趁着这一次齐秉煜病重,她的勃勃野心迸发出来,露出水面,眼神中写着势必达成的决心。
云惜抬手抹点眼泪,自己跟随夏容馨一辈子,是绝对不可能背叛她的,如今都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她不能辜负夏容馨对自己的信任。
夏容馨点了点头,随后缓缓转过身,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最后的再留恋的看了自己一眼,说道:“曾经志在后位,实在过于愚蠢,太后才是真正的赢家,从前本宫不懂,只想着皇后能光明正大的伴君左右,可是没想到如今身居贵妃之位也能做到,究竟怎样,还是看在皇上的宠爱几何。本宫不想再只看着别人脸色过日子了……这样太累了……”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如今韶华易逝,她根本再也没有精力去迎接一个又一个心痛的瞬间了,现在齐景炀已经被废黜,齐秉煜病重,只差最后一步了,她不能让齐秉煜醒过来……
云惜上前替她装扮了一下,因着皇帝病重,前去探望之时,不宜穿的太过于隆重和鲜艳。
夏容馨穿着一件略显简单的素白色的长锦衣,用深棕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桃红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一根玄紫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了身段窈窕,反而还给人一种清雅不失华贵的感觉,外披一件浅紫色的敞口纱衣,一举一动皆引得纱衣有些波光流动之感,腰间系着一块翡翠玉佩,平添了一份儒雅之气,手上带着一个乳白色的玉镯子。
一头长的出奇的头发用紫色和白色相间的丝带绾出了一个略有些繁杂的发式,确实没有辜负这漂亮的出奇的头发,头发上抹了些玫瑰的香精,散发出一股迷人的香味,发髫上插着一跟翡翠制成的玉簪子,别出心裁的做成了带叶青竹的模样,真让人以为她带了支青竹在头上,额前薄而长的刘海整齐严谨,用碳黑色描上了柳叶眉,更衬出皮肤白皙细腻,妩媚迷人的丹凤眼在眼波流转之间光华显尽,施以粉色的胭脂让皮肤显得白里透红。
唇上单单的抹上浅红色的唇红,整张脸显得特别漂亮,简单又不失大雅,妩媚雍容,雅致的玉颜上常画着清淡的梅花妆,原本殊璃清丽的脸蛋上因成了女人而褪怯了那稚嫩的青涩显现出了丝丝妩媚,勾魂慑魄,似嫡仙般风姿卓越倾国倾城的脸,落凡尘沾染了丝丝尘缘的仙子般另男子遽然失了魂魄,但最另人难忘的却是那一双灿然的星光水眸,明眸属于苍蓝色,浅浅一笑能吸引住千万人,身后总散发着淡淡的悠悠的清然的自然的薄荷香。
齐秉煜最不喜欢她这般打扮,显得太过于妩媚动人,有失后宫之主的端庄,可是夏容馨想过了,她如今本就不是后宫之主,他总归也没机会看到了,不如随着自己性子来,等到哪天做了太后,那便另当别论了。
云惜扶着夏容馨来到勤政殿,门外御林军里三层外三层的守着,勤政殿台阶上站满了太医,正当夏容馨要上前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梁焕卿的声音:“母妃。”
夏容馨回过头来,见到梁焕卿,心中觉得有一丝讶异,随后问道:“焕卿?身体好些了吗?”
“多亏了申屠太医,儿臣身子好许多了。”梁焕卿施施然屈身行礼,夏容馨连忙扶住她。
“哎~这个时候了,就别管这些礼数了。身子要紧。”夏容馨说着,眼睛却看向勤政殿,小声说道:“也不知今年是什么年份,宫里宫外都发生这样的事情,皇帝病重,实在令本宫担忧。”
梁焕卿看着梅贵妃娘娘的脸,她明明比自己要早许多从靖王府出来,自己匆匆赶来,她在宫中也有半个多时辰,却这般姗姗来迟,细想在春日宴上,皇上和梅贵妃娘娘几乎没有什么交流,想来梅贵妃心中早已经没了皇上。
而今来勤政殿,大多也是因为听说齐景炀被废黜,皇帝病重,所以才来看的吧。
她们二人都是齐景钦身边最重要的女人,这会儿梁焕卿自然明白夏容馨心中在想什么,而她心中所想的事,也是梁焕卿心中所念之事。
“母妃,父皇年事已高,操劳国事早已积劳成疾,如今因着生病,休息一下也是好的。”梁焕卿用她们之间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着,“朝堂之上有王爷和家父,母妃何须担心……”
夏容馨听到这话,脑子中像是闪过一道闪电,她愕然的瞪大眼睛,转过头看着梁焕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