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尘先前师从师父的时候,一直以来都是最擅长用针灸疗法,药材用的不够多,他们所走过的地方大多地处荒凉,没有太多的药材让他们利用,所以一直到现在,申屠尘的针灸之术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夏容馨听到何誉这么说,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梁焕卿,想着现在申屠尘有能力将齐秉煜救醒,她们还怎么对齐秉煜下手呢?
以往见申屠尘年纪轻轻,虽说盛传他医术高明,可是在这皇宫太医院之中,医术高明的医师怎么可能就只有申屠尘一个人?都说医术是要经验沉淀,所以每当有一些什么事的时候,宫里的主子宁愿去请一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太医也不会想起有申屠尘这回事。
给宫里的主子看病,多半都是一些小毛病,但是因为她们平时也是喜欢小题大做,且要保持端庄的姿态也不怎么活动,虽说病痛比较多,但是也是很少治疗的,太医们去给主子们看病,遇到了比较大方一些的主子,说不定也会平白得到许多赏赐。
这样一来,皇宫里若是有哪些主子感到不舒服了,太医院多半也会派他们过去,院首之类的需要值守太医院,为皇帝和其他位份较高的妃嫔们服务,但怎么样也不会想到让申屠尘去给嫔妃们瞧病。
这些妃嫔们,因着驻颜有术,如今还是一副二十多岁的面容,再加上深宫寂寞,本就是内心空虚,若是年轻的申屠太医被那位小主子瞧上,往后太医院怎么也说不清楚。
于是申屠尘也只能去做那些外出宫苑给大臣们看病的事情,有时候也就只是在太医院值守的时候帮着抓抓药,或者是帮着一起研究疑难杂症,申屠尘平时最爱的事情就是研读师父留下来的那一堆医术,他得以入宫到太医院当差,也是因为盛名在外,被某州府送来的。
但是上京城,皇宫后苑,缺的就不是这种身负盛名的人,于是申屠尘就算是才华满溢,也只能在皇宫之中被埋没了,没有人会去在乎这个年轻的太医是否医术高明,只觉得他年纪轻不靠谱,不如年纪大的太医看着有安全感。
不过申屠尘对这一切仿佛觉得还不错,平时不怎么忙碌的时候,他也就只能喝喝茶看看医书,研究自己的针灸之术,二十岁的青年才俊,却是过着像是一个年过半百老人的生活,这样的日子也养成了他骨子里沉稳的性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能够一如既往的冷静。
想当初他借助针灸之术入皇城之中,而后又借助针灸之术在盛宴之上为梅贵妃娘娘诊治,更是在众人不敢上前的时候挺身而出,而后又是以命换命救助了靖王妃,现在双腿失去知觉的前提下还能以一身优异的医术在众位太医之中脱颖而出,不可谓不是青年才俊。
此次若是能将皇帝唤醒,那么往后的日子定然是无忧无患的了,但是梁焕卿却并不想这么做……
梁焕卿知道,而今自己想要做的这件事情可谓是大逆不道,但是想要结束这一切,就必须要有牺牲,这个时候不是心软的时候,梁焕卿现在额角渗透着细密的汗珠,嘴唇发白,就是身侧的云惜姑姑都快要看不下去了,心中不由得心疼这个姑娘,但是同时也更加赞叹着她。
想当初梅贵妃娘娘刚入宫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副倔强的面容,在储绣宫训练的时候,云惜劝导她不要做出头鸟,但是她偏要在所有人面前做到最好,骨子里就有这个一种不服输的精神。
而今在云惜姑姑眼里,梁焕卿要比当初的夏容馨更加狠,她表面上看着柔柔弱弱,看似不谙世事心无城府的样子,但是实际上比谁都要精明,一直以来都像是一只蛰伏的野兽,默默无闻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只要有人触及到她的逆鳞,便是不顾一切,不遵守丛林法则的都要让对方脱一层皮。
梁焕卿站在梅贵妃身后,表情和善的看着眼前和何誉,面对大病初愈的皇帝,梁焕卿心中虽动了杀机,但是就算是一个笨蛋,也不会1将这一份懊恼放在脸上,依旧是欣喜的看着何誉,如同往常一样,若是她自己不愿意在众人面前展露自己的样子,也定然不会让人发现一丝端疑。
“娘娘,还愣着做什么呀?赶紧随奴才一起进来吧?”何誉也是喜出望外的看着梅贵妃娘娘和靖王妃,他是打心眼儿里觉得开心的,皇上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最先要考虑自己的就是一直以来伺候在皇帝身边的奴才了,若是换了皇帝,他们定然不会再勤政殿当差,到时候也不知道会到哪儿去。
夏容馨的思绪飘的好远好远,她眼中含着泪水,想到从前自己和齐秉煜美好的时候,但是现在自己竟然想要杀了他,可是若是不杀……又怎么能够弥补自己内心的一丝难受呢……
现在的夏容馨在懊恼的欣喜之中徘徊着,心情极其的复杂,不知为何竟然留下了眼泪。
何誉只道是梅贵妃娘娘喜极而泣,见着梅贵妃娘娘流下了眼泪,便赶忙惊呼道:“啊呀!!娘娘!您……您怎么哭了?”
就算是一直在皇帝身边伺候着,什么场面都已经司空见惯了,但是毕竟何誉还只是一个十几二十岁的小太监,平时和宫女都没怎么说过话,在宫里这么多年,也长这么大来了,可是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有摸过,眼下眼前一个风韵犹存的女子在自己面前哭泣,何誉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梁焕卿和云惜姑姑她们站在身后,根本就没有看到夏容馨的脸,也就不知道她哭了的事情,只听到何誉这么说了之后,夏容馨连忙抬起擦了擦眼角的泪珠,随后摇了摇头,说道:“本宫哪有哭……只是被风眯了眼睛……”
云惜不动声色的上前拍了拍夏容馨的后背,以示安慰,现在云惜知道梅贵妃娘娘心中的纠结,本就是相识相知相守了多年,而今却要自己亲手杀了他,换谁能够忍下心……
然而这个时候,梁焕卿也是默不作声的站在她身后,月白看着她的神色,苍白如纸的脸上哪里看得出半点情绪,月白不由得在心中有一丝懊恼,为何如今王妃变了这么多,她们在一起数十年,也不知道而今会有这般变化……实在令人感到惊愕……
梁焕卿到底也只是一个姑娘而已,她知道夏容馨对齐秉煜如今动了杀心,自然也是能看出夏容馨对齐秉煜深厚的情谊,这会儿若是换作她,她定然也不会下手了。
这会儿梁焕卿并不担心夏容馨会因此而放弃这个想法,因为她知道现在夏容馨只是一时之间放不下,但是心中依旧还是会有这个念头。
齐秉煜几十年如一日的将陆芙霜永远的放在心头上,以至于忽略了夏容馨的许多想法,而这几十年如一日的心痛和折磨,夏容馨怎么可能就这么容易可以释怀呢?
所以梁焕卿并不担心夏容馨会改变自己的主意。
而这个时候,勤政殿内传来一声呼唤:“是容馨吗?”
这会儿夏容馨连忙擦干眼泪应了一声:“皇上,正是臣妾。妾身担心您,和靖王妃一直在门外等着。”
“进来说话。”齐秉煜的声音之中带着一丝疲倦,睡了一整天,但是就像是一直在劳作一样辛苦。
何誉见状,连忙侧开身子,将梅贵妃娘娘和靖王妃往里引。
月白扶着靖王妃缓缓走进去,梅贵妃娘娘走的着急,她想要尽快的看到皇上。
月白看着这个样子,连忙看向梁焕卿,现在梅贵妃娘娘这般担忧皇上,那到时候会不会和他们一起进行计划呢?月白实在有一些担心,但是看着梁焕卿倒也不急不缓的样子,慢慢的在后面走着,她心中知道梅贵妃对皇帝的感情,这会儿便也不愿意多加干预,只要在皇帝心目中,陆芙霜永远是第一位的,那么敏感的夏容馨就一定会感受的到,那到时候,还不是要配合她们吗?再者说了,杀害皇帝这件事,究竟是为了谁好?
眼看着现在这种形式,梁焕卿本不需要亲自操心这种事情,只梁风眠和秦远道一直在齐景钦身边帮忙,等到皇帝死了,自己就会随同齐景钦一起登基,自己便就会是六宫之主,母仪天下的皇后,自己只需要耐心等待就是,属于自己的就一定不会让别人夺走。
但是现在对齐秉煜真正带有恨意的人,是夏容馨,是她想要皇帝死,她想要尽快的摆脱这一切,摆脱自己心中一直埋藏心底的阴影。
皇帝死了,直接受益者是齐景钦,是夏容馨的儿子,而梁焕卿本就是皇位的附庸品,梁焕卿知道夏容馨心中一定能够想的清楚。
刚进到勤政殿寝殿的时候,梁焕卿便注意到了这个天朝权力中心的宫殿——只见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玉带叠罗衾。
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赤足踏上也只觉温润,竟是以蓝田暖玉凿成,直如步步生玉莲一般,堪比当年潘玉儿步步金莲之奢靡。如此穷工极丽,富丽堂皇,极其符合住在里面的人的身份。
梁焕卿不是第一次来勤政殿,但确实第一次进皇帝的寝殿,看着这个装扮,心中第一次有了对权力的渴望,天朝工商阶层皆是阶级分化,他们被限制着用金丝绸缎做衣裳,被限制出行出殡的方式,然而只有到达巅峰顶层的时候,便就毫无限制……
齐秉煜就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床边站在申屠太医,两旁站着何昇和几个端着托盘的太监,放眼望去,皆然是一幅死气沉沉的样子。
齐秉煜年纪本就大了,因为昨天的事情,气急攻心,便生了这场大病,虽然申屠尘妙手回春将齐秉煜救了回来,但很显然的是,他的身体状况大不如前。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夏容馨见到皇帝之后,便连忙跪下行礼,低着头的她声音之中带着些许颤抖的声音,像是见着齐秉煜这个样子十分心疼。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福金安。”梁焕卿也跟在后面跪下,月白扶着她的身子有一些吃力了,心中开始有一些懊恼,想着就不应该让靖王妃出来,她的身子还没有恢复,本就不应该出来的。
而就在梁焕卿跪下的时候,申屠尘坐在一旁的轮椅之上,眼睛淡然的看着梁焕卿,心中平生出一丝奇怪的感觉,他是太医,见着梁焕卿那张苍白的脸,就知道现在她的状态并不是很好,想到方才梁焕卿看自己的那个眼神,申屠尘就心跳莫名的有一些异常……是因为自己救了她吗?还是因为……申屠尘突然举得这样不妥,便赶忙移开了眼神,控制住自己不要再想。
此时大殿之中十分安静,齐秉煜躺在床上,侧着脑袋看着跪在地上的夏容馨和梁焕卿……
几丝光从镏金镂花的门框和墙壁中漏进充斥着龙涎香燃烧的香气的屋子,洒在波斯羊毛地毯雪白的长毛上.厚重的帘子用金线绣着精致的祥云边,帘面上的山河隐在一片繁华之下,银丝织出四字暗纹“海清河晏“,严严实实的遮住了墙上的窗子.紫檀木书案上放着一摞折子,朱笔的笔头红的像浸透了血.。黄梨木椅上有套着苏绣的坐垫,椅背雕出了翻腾的浪涛。明黄的帘幔遮住了龙床,投下深色的阴影。屋内很安静,只有风翻动奏折的声音。
这让何昇都觉得有一丝奇怪,大殿之中的气氛实在是有一些不对劲。
也不知过了多久,齐秉煜才说道:“平身吧。”
云惜扶着夏容馨站起身来,月白却吃力的将梁焕卿扶起来,为此梁焕卿还踉跄了一下,申屠尘看着心中恍然一动,若不是因为自己双腿失去了知觉,定然会起身去扶她的。
梁焕卿踉跄一下被齐秉煜注意到了,他也正奇怪,昨日中毒还那么严重的梁焕卿,怎么今日却和没事人一样站在这儿呢?
“焕卿也来了。”齐秉煜没有直接看向夏容馨,转而先是去问梁焕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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