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道却是紧张得不行,在走出巷道的时候,情真意切地解释道:“县里的财政拮据,这才致使养济院疏于打理,还请府台大人治罪!”
林晧然并不是吹毛求疵之人,这吴川县虽得鉴江滋养,但却免不得受海盗之患,本身又无手工业基础,财政收入很是有限,怎么可能会花大力气打理养济院呢?
却不仅是吴川县如此,很多地方都会故意“冷落”养济院。若不是真的过不下去,一般都不会到养济院这里来,这里只保障不饿死但却不管饱。
“这事亦不能怪你,其他县的养济院大抵亦是如此!只是自今日起,这养济院要再多费些心,不可寒了这些孤老们的心!”林晧然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丁一道等官员松了一口气,一并连连称是。
在离开养济院后,林晧然这才选择前往县学宫,探望在读的县学书生。
这县学宫一度被损毁,但于成化九年被当时的知县方宜贤进行重修,一直沿用至今。
县学一共有三十多名学生在此,却不知是因为他造访才集中这么多人,还是平时就是这个人数。这些都是通过吴川县试的书生,介乎于白身书生和童生之间,年纪最大者只有二十多岁。
人之名,树的影。
林晧然可谓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他的出现自然引起轰动,这些书生的眼睛都透着亮光。有几个胆子大的书生,却是上前主动自报姓名,以期得到赏识。
丁知县对林晧然是毕恭毕敬的,但对这些书生却不是如此,当即就寒着脸盯向这些放肆的学生,告诫他们都老实一些。
林晧然亦是按照着一贯的流程,对这些学生说了一些勉励的话,摆出宽厚的态度,回答了一些书生的问题,然后便是选择离开了。
这次探访县学宫,让他最为意外的是,在这里竟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庞。在寻思片刻后,他才想起这人是去年四月一起参加高州府试的考生。
事情亦算是巧合,吴川县原归为高州府管辖,故而当初这吴川县学的一些学生跟他曾经一起到高州府参加府试,这种情况在电白县学宫恐怕同样存在。
那名书生自然不可能会忘记跟林晧然一同参加高州府府试的事情,只是脸上流露着一丝尴尬之色。其实亦是难怪,昔日跟着林晧然一同到高州府赴考,但如今他们仍旧一介白衣,而林晧然已是一府之尊。
更让他感到无奈的是,明年四月的府试将会在雷州府举行,而届时必定由林晧然主持。这位昔日的同考掌握着他梦寐以求的童生功名,却不知是幸与不幸。
眨眼已经到了中午,亦是到了午饭的时间。
丁知县猜测林晧然肯定还要到县狱查看,但尝试着提议到酒楼用餐,结果林晧然欣然前往。
只是他摸不清林晧然的作风,偏偏这林雷公之名过于正派,故而不敢将酒席的规格定得太高。只是选用的都是特色菜,亦算是挖空了心思。
这张酒桌除了先前的官员外,沈六爷亦是在这里。虽然他是电白县的地头蛇,但实质却是吴川人士,对吴川的官员亦算熟悉。
现在他跟着林晧然走得如此近,亦算是狐假虎威了。
丁一道等官员更不敢小窥这号人物,态度亲近,隐隐有着结交之意。
林晧然自然却这一切看在眼里,不过他确实要抬升下沈六爷的地位,让他成为自己在吴川和电白的代言人,这样做起事会方便很多。
身份摆在这里,他毫无争议地坐在首座上。只是坐下来后,他才发现自家那个小丫头从养济院出来,便又不知所踪了。
对于自家这个小丫头,他早已经放弃治疗了。不过有着阿丽和饭缸等人保护着,又有小白跟随,故而倒不用过于担心她的安全。
“府台大人请看,这就是我们吴川的禾虫,产于鉴江的入海处,是当地难得的美味呢!”丁一道指着一盘像是爆炒后小蜈蚣的虫子道。
“这禾虫还有一个妙处,它的身体可随时交替变换着红、黄、绿、蓝、紫的颜色,味道清香鲜美,嫩滑可口,我没少用它用佐酒。”沈六爷亦是热情地补充道。
林晧然望着这五颜六色的小蜈蚣,却是发现不管到哪里,似乎都少不得要吃虫。不过让他觉得味道最好的虫子,还是当初在卧虎山吃得那条大虫子,那才是真正的美味。
砰!砰!砰!
正是这时,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
大家看着林晧然拿着筷子停在那里,都齐齐地望向他,然后又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门口。很快地,在房门就出现了一个可爱的小身影。
咦?
沈六爷发现林晧然这妹宠之名,确实是名副其实,光是脚步声竟然就能听出是虎妞。
虎妞还没有到贪图漂亮的年纪,所以身上穿得很厚实,整个身子显得肉墩墩的,更显得可爱。她的脸蛋红彤彤的,白皙的额头还渗出汗珠子,从门外跑进来脆声道:“哥,你借我点人!”
林晧然听到这话,当即就蹙起眉头沉声道:“谁欺负你了?”
虽然知道虎妞喜欢惹麻烦,但通常都不是她主动惹麻烦。现在有人敢欺负到她头上,那他就让他明白,在雷州府地界是谁说了算,谁是不能够招惹。
“不是欺负我!你先借我点人,我要去抢回小金,现在很急的呢!”虎妞先是摇头否认,然后又是催促地道。
跟着虎妞一样不安分的,同样还有那一只玩性十足的小金猴。林晧然却是没有忘记,那只小金猴就在来的路上,竟然从河边抱走一个人的衣服,让着那人光着屁股大喊大叫。
还不待丁一道有所反应,沈六爷却是率先站起来道:“虎妞,我借人给你!”
说着,便是站了起来,陪着虎妞走下楼去。
只是在用餐快要结束的时候,才见沈六爷走了回来,身旁还跟着一个同他有七分相似的年轻人,正在那里呦呦地喊着疼。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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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
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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