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怎么停住了?
蒙诏正感到困惑的时候,便见到林福已经带人坐上小船划向岸边,已然是要前去跟那帮正在烤火的纤夫进行交涉。
山东地界是最不好走的河段,因为这里是河脊的所在,是运河南北河流的源头。特别现在已是枯水期,河道的水流更小,致使两边的河岸已经裸露出来。
船行至这一段,河水最深处仅到成人的腰部,已然是不能够正常行驶,非要拉纤才能通过这个河段。
“既然是官老爷的船,那一切都好说!”
纤夫头目长得很是憨厚,不过那双小眼睛却透露着精明,抬头瞧了一眼河中的官船,当即便是表明态度道。
纤夫多是附近的村民,每当到了枯水期,他们都会在这里干起了拉纤的营生。只是有利益的地方却难免产生争端,而一些好的河段成为各方争抢的对象,致使一些地方的纤夫团体像香港的黑社会般发展成为“社团”。
他们亦是看船要价,对于商船要价会高一些,但对官船则是不敢乱开价,一般都是仅赚个辛苦钱。
“该你的一文钱都不会少,这是定金你先拿着,活干得漂亮另有赏钱!“林福亦是不会在意这点小钱,当即便是递过银子爽快地道。
纤夫头目看着是这是讲规矩的实诚人,那张被晒得黝黑的脸露出满口黄牙,当即便是带领着手下这帮人认真地干活。
官船并不算太大,但木料很结实,好在船上没有载什么货物,总体亦不算太重。
十几名纤夫加上林福带着几个人帮忙拉纤,一步一步蹬地前行,官船徐徐地在浅浅的河道前进,显得是时快时慢,得要走上好几百米才能通过这个河段。
却不知是因为贫穷,还是担心衣服被绳子磨破,几个身材结实的纤夫在这个寒冬中赤着上半身,很卖力地走在最前头。
林福看到他们这个模样,心里暗暗地感到佩服,亦是更加卖力地拉纤前行。
生活在这个时代,其实谁都不容易。若非如此,很多平民百姓亦不会咬牙供儿子上学读书,期望家里能走出一个靠笔杆子过活的体面读书人。
林晧然一直站在甲板上,看着这一帮在寒冬身穿单薄衣物的纤夫卖力地拉纤,心里不由得暗自一叹,对着身后的两个门生询问道:“这运河快要走完了,你们二个对漕弊可有什么心得?”
在他看来,从经济利益进行分析,朱棣迁都并不是一个合算的买卖。
北方诸省的粮食产量不足,根本无法负责起京城和宗室禄米所需,致使京杭大运河成为大明的生命线。
只是大运河和黄河连接后,黄河泥沙淤积,洪水泛滥等等问题,致使朝廷不得不花费巨资维护这一条脆弱的生命线,从而给大明的财政带来了巨大的负担。
若是大明的皇城还在南京,则是直接减少维护这条生命线的庞大支出,更是更有效地控制江南繁华地带,对福建广东也能加强辐射。
不过这终究是即成的事实,漕弊已经成为当下大明的顽疾之一,需要执政者用智慧去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
蒙诏和王时举听到林晧然的询问,不由得相视一眼,深知这是老师要正式考核他们了。蒙诏则是不急于回答,而是鼓励性地对着王时举轻轻地点了点头。
王时举调整一下微微紧张的心情,这才拱手回应道:“老师,弟子一直身居顺天府内,并不曾亲历运河。现今目睹这种种情况,心中感慨良多,而弟子以为运河之弊,弊在漕兵之苦!他们从南往北运输漕粮,一路殊为不易,弟子见那日十余漕兵覆于黄河,至今寝食难安!”
大明的漕兵采用军制,上设漕运总兵一名,一名协同督运参将,下设十几名把总。只是把总再往下,则是没有军职,一个把总直接统领几千运兵。
由于没有人事权,加上漕兵内部拉帮结派严重,且是运输几百石糟粮,致使他们都是如同一船散沙般,漕兵的日子很不好过。
林晧然深知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便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对着蒙诏又是询问道:“廷伦,你呢?”
“回禀老师,弟子以为根源在于运河负载了!”蒙诏已经是第二次踏上这条运河,已然有了新的心得,当即恭敬地拱手回应道。
林晧然听到这个答案,眼睛当即微微一亮,显得意外地询问道:“廷伦,你这个观点倒是新颖,为何会有这个想法?”
“弟子一路观察,同时一直思考!特别是跟伊王世子争河闸,令到弟子有种茅塞顿开之感,认为不是运河患了病,而是往来的船只过多。咎其原因,则是漕运的米粮实在太多了,已经超过了运河所承受的能力!”蒙诏脸上露出凝重的表情,显得认真地回答道。
“师兄此言似乎不太妥!”王时举的眉头微微蹙起,跟随心里所想进行质疑道。
蒙诏微微一笑,却是举例进行反问道:“若是这条运河仅仅运送一斗米,你觉得这一路还会有这么多争端吗?”
“不会!”王时举思忖了一下,当即缓缓地摇头道。
蒙诏得意一笑,对着林晧然恭敬地拱手道:“老师,不知学生所思所想可有何不妥?”
如果这个天下有谁最让他折服,那便是眼前这位老师。像此次南下整顿盐政,纲盐法简直是神来之笔,令到盐弊迎刃而解。
同样地,若说谁能解决漕弊这个大顽疾,他知道有且只有眼前这位老师,哪怕是当今宰辅徐阶亦是没有这个本领。
“你的想法很新颖,确实可以从降低漕米的运输量着手,为师此次回京亦打算这么做,但这终究是治根不治本之策!”林晧然轻轻地点头道。
蒙诏听到后面一句,深知这确实不是一个治本之策,心里亦是暗叹了一口气。
“老师,京城百姓的口粮和北方各地藩王宗的禄米都是定数,漕米的运输量恐怕是降低不了吧?”王时举是土生土长的顺天府人,当即提出此举的破绽道。
蒙诏的脑海当即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显得震惊地扭头望向林晧然道:“老师,莫非你此次回京是想要整治宗室禄米这个顽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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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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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
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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