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虽然为人直爽和憎恨分明,但在这个朝堂混迹二十多年亦是不可能相信徐阶的一面之词,当即便是提出意见道:“现在皇上病重,我等作为臣子在外面心里老是不踏实,我提议咱们阁臣每日夜值于西苑!”
“皇上不仅有月余不斋醮,而且好几日不召见我,我心里亦是颇为不安,亦是愿意夜宿于西苑等候差遣!”郭朴跟高拱商量好般,亦是当即表达意见地道。
林晧然见状,亦是站出来微笑地力挺道:“下官亦是深感不安,早前还一度闹出皇上驾崩的传言,故而亦愿意留宿于西苑!”
不说他早已经知道实情,哪怕真的一无所知,亦是不可能轻信徐阶的话。徐阶之所以如此刻意隐瞒皇上的病况,无疑是想要避开他们而吃“独食”。
早前徐阶故意放出皇上驾崩的消息,在裕王府的太监李芳前来询问之时,徐阶当即以“圣躬无恙,何得有些怨言”进行训退,从而堵住了诸多的无端猜测。
亦是有着“这个流言”的教训在前,不管是裕王府,还是满朝的文武大臣,谁都不敢再探究嘉靖是否真要殡天。
只是裕王府可能被徐阶所蒙蔽,但在场都是官场的老油条,虽然不敢公然探讨嘉靖殡天的后续工作,但心里早已经有了定论。
徐阶之所以一直避开皇上殡天的可能性,实则是避开阁臣如时拟定“遗诏”的话题,想要独占这最丰厚的政治资源。
正是如此,在嘉靖即刻殡天之致,一场政治角力实则已经悄然上演。
这……
三位阁臣已经一致表态,李春芳的眉头不由得微微地蹙起眉头,显得为难地扭头望向了徐阶。
“既然你们三人都是这个意见,那么便就如此安排吧!”徐阶显得很是宽容地应了一句,旋即将目光落向林晧然身上道:“林阁老,你现今掌管兵事,早前皇上驾崩的流言传出令人人心惶惶,京城难免潜伏居心叵测之人。你晚上还是留在宫外,这个时候切不可再生乱!”
郭朴和高拱交换了一下眼色,这已然是要将林晧然排挤在外。www.
只是这个理由亦很是充分,毕竟现在正处于动荡时期,不管是嘉靖的病情如何,林晧然在宫外无疑更有利于掌控大局。
林晧然不知徐阶是为了彻底将自己踢出局,还是确实从大局出发而做出的决定,稍作犹豫,便是轻轻地点头道:“好!”。
遗诏历来都是内阁的结晶,有着“承下启下”的效果。一份好的遗诏既能给天下百姓一个满意的交代,亦能警示新皇,同时还能为新朝定一个良好的基调。
若是徐阶不吃独食,跟其他三位阁臣一起草拟一份“务实”的遗诏,他亦不会过于在乎自己的参与权。
李春芳一直都是默不作声,只是听到林晧然如此干脆地牺牲自己的参与权,亦是忍不住扭头多望了林晧然一眼。
却是不得不说,这位天纵之才对一些事情是锱铢必较,甚至是寸土不让,就如同“加征三年”的提案。但对于一些大是大非的事情,却是能够秉承一份公心,却不愧是吴山的得意门生。
“呵呵……那事情便这般定了,不过肃卿你这阵子得少往家里跑,省得被人误解了!”徐阶爽朗一笑,然后又是温和地叮嘱高拱道。
高拱从来都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却是当即冷哼一声,整张脸当即阴沉似水,对胡应嘉此人可谓是恨之入骨了。
徐阶看到高拱这个刺头如此反应,心里显得更加的开心,便是宣布了散会,而后亦是准备对付一顿便返回万寿宫。
嘉靖并没有册封太子,甚至秉承着“二龙不相见”的原则根本都不见裕王,而刚愎自用的嘉靖如今连皇后都没有册封。
虽然烧了原永寿宫的年轻寿妃颇为得宠,但这西苑终究是属于“宫外”,寿妃亦是不过前来这里照顾嘉靖。
正是如此,最近这些日子反而是黄锦等几个太监和徐阶时刻陪伴嘉靖身边,特别徐阶犹如真正的大总管般。
李春芳跟随着徐阶离开,内阁议事厅仅剩下三人。
高拱让人去准备饺子,便是压低声音对林晧然安慰道:“若愚,你大可放心,我们会一直盯着李春芳。一旦内阁真要草拟遗诏,我即刻让陈经邦出去通过你进宫!”
由于秦朝就出现赵高和李斯篡改遗诏的历史教训,大明的遗诏不仅有嘉靖或司礼监掌印太监把关,亦是要求大明的遗诏要两位重臣在场才有效。
高拱正是利用这一点,虽然他无法盯住首辅徐阶的动向,但却能够牢牢地瞪住次辅李春芳,那么徐阶就没有机会跟李春芳吃“独食”了。
林晧然心里清楚人都是自私的,高拱未必真会派人通知自己,但还是好心地提醒一句道:“高阁老,只怕是防不胜防啊!”
“若愚,你大可放一百个心!今晚我的床必塌,嘻嘻……我到李春芳的房间跟他一起睡!”高拱已经早有定计,显得挤眉弄眼地道。
一起睡?
林晧然受到刚刚胡应嘉那道奏疏的影响,脑海不由得浮现两个为老不尊的画面,却是不敢继续往下联想,这太过有伤风化了。
高拱误以为林晧然是佩服于自己做法周全,便是嘻嘻直笑地道:“我跟李春芳同吃同睡,看这位甘草阁老如何吃独食!”
郭朴在旁边喝茶,虽然觉得高拱的做法太过有失体统,但心里反倒很是踏实。
到了这个地步,他自然不希望被徐阶一个人吃独食,从而错失留名青史和纠正大明王朝弊病的好时机。
林晧然看着高拱如此信心满满,亦是不再多言,毕竟他亦不能断定徐阶是利用这个时机拯救大明王朝,还是为了更大的权柄和声名而吃独食。
今年的冬天确实比往年要冷一些,若是没有蜂巢煤恐怕不知又得冻死多少人,而这一雪场一直下到傍晚时分才消停下来。
林晧然按时走出了西苑回家,高拱和郭朴则是一起留在西苑。如同计划那般,死皮赖脸的高拱当晚便找了一个理由,却是硬跟李春芳挤到了一张床板上。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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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
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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